娜歐米的五四三

內藏山上美景多，除了或菊或紅的楓林之外，有名的百濟松林步道亦不算崎嶇顛簸，即使是老人小孩全家同遊，也能輕鬆走完整趟行程，是重視家庭倫理的韓國人心中絕佳的賞楓勝地。

但內藏山的賞楓期，要比其他地區來的更晚些，每年總要等到十月中旬以後，才可能見到滿山遍野的楓樹悄悄換色變裝。

今年入秋後的賞楓人潮還是很多，大批從外地而來的觀光人潮，其實並不知道那則現在被當地井邑人視為恐怖禁忌的石人祭傳聞。

一大早，閔賢兒就隨著登山賞楓的遊客一塊兒進入內藏山國家公園。

這幾天閔賢兒時常缺課曠職，為了追查女孩們在石化崩裂以前，為何會吟唱著那首由《如斯勾魂》入曲的井邑詞，她幾乎夜不成眠，甚至也無心工作。

就算翻遍井邑市，她也一定要找到為何《如斯勾魂》會傳唱開來的原因。

文貞淑抱著伽倻琴，瑟縮地躲在房間衣櫃裡。躲在衣櫃裡最安全了，只有躲在這房間的衣櫃之中，才不會被發現。小時候每次做錯事怕被大人罵時，她就偷偷溜進衣櫃躲起來，爸媽找得急了，也就忘了一開始要責備她的事。

房間很黑，沒開燈的房裡不時傳出奮力搓揉雙手的磨擦聲。

手指頭的指甲薄又短，因為長年要陪伴智敏小姐練琴，還得負責替伽倻琴做定期保養的工作，雙手也必須跟伽倻琴一樣保持整齊乾淨才行。

「搓不掉，搓不掉，怎麼搓也搓不掉……」她口中唸唸有詞，昏暗的衣櫃中隱隱散發著一股淡淡芳香，做工精細的少女服飾掛滿整衣櫃。「那條、那條線還在，搓不掉，怎麼辦？搓不掉了……」

文貞淑蜷著身子，弓起腿，痛苦地將臉埋進雙腿間，閉上眼睛，腦海中卻揮不掉幾天前在5C國樂練琴教室門口親眼目睹到的一切。

「姊姊，您怎麼看這事兒？」伽倻琴琴精千語蝶嘟著嘴，皺眉盯著眼前一群人排隊拜石像求饒命的奇景，朝身旁也在觀望的「死神妓生」何之薇問道。

「荒唐。」何之薇下了這麼一句結論。

在井邑市內有座井邑詞公園，公園中最出名的，便是以百濟歌謠井邑詞的內容為題，雕塑而成的一尊望夫石像。

石像女子的姿態臨海而立，眉宇間堅毅的神情，象徵古代百濟妻子對經商未歸丈夫的忠貞之情，雙手負拳殷殷企盼著丈夫，舉手投足間都滿是堅貞的愛意。

「大家都心慌了嘛，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事情？一下子家裡的年輕女孩突然變成石頭，嘴裡不停唱著怪腔怪調的井邑詞，沒多久，石頭女孩就在眼前裂個粉碎……」千語蝶指著那尊被大夥兒伏地跪拜的望夫石像，癟著嘴，「欸，真邪門！」

一切都還是如常。

井藝高中的校園內，彷彿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楓林池塘內混著屍血的池水早已抽掉重新更換，李彩蓮校長從教學大樓摔落下來時，噴濺得到處都是的殘污血跡跟碎爛屍泥，也都清理的乾乾淨淨。

令井藝高中喪失一名資優生的5C國樂練琴教室，由於死者崔智敏的伽倻琴上採集不到其他人的指紋，兇殺案懸而未破，命案現場必須先暫時封鎖持續調查。

這一節是國樂二的傳統樂理課，由國樂二的伽倻琴專任老師負責教授，閔賢兒站在講臺上，底下的學生們專心盯著老師剛發下來的琴譜。

但琴譜才一發下，學生們立刻傳來陣陣哀嚎聲，因為傳統的古老樂曲，仍會使用以世宗所創的漢字記譜法「井間譜」，但現今彈奏的伽倻琴樂譜，幾乎都已改用西洋五線譜了，所以一瞧閔賢兒老師發的琴譜版本是「井間譜」，個個都愁眉苦臉。

閔賢兒展開笑顏，安慰學生們：「別擔心，不難的，只要你們……」

「讓心愛上自己的伽倻琴。」國樂二的全班學生齊聲接腔，這句話，幾乎跟閔賢兒老師輕柔甜美的微笑一樣，成為她的最佳形象招牌。

「嗯，對呀，你們也都知道了嘛，只要讓心愛上自己的伽倻琴。」閔賢兒唇角的笑容僵了一秒鐘，怔怔想著這句話。

「終……終於知道是誰殺死我了，好、好痛！」崔智敏的魂魄向著四周無邊無際的黑暗吶喊，每喊一聲，胸腔內被毆傷的臟器都疼到令她幾乎要失去意識。明明都已是死過一次的靈魂了，這痛楚的感受怎還會如此鮮明？「請快……快讓我離開這一副每寸細胞都痛得快發瘋的身體！」

  「還不是時候。」虛無間，聽見要引渡她歸返陰司的「死神妓生」何之薇那銀鈴般的回應。

  「但我已經知道自己的死亡真相，好、好痛苦，我不想再待在這被打爛的身體裡。」

  「這……便是無望之涯啊，別忘了，『無望果』會幫妳看到妳想看的真相。」

  「難道這還不夠，還不是最後的真相？」崔智敏的雙眼看不到眼前一切。

  「噓，別心急，這不就來了。」何之薇勸慰著。無望果並非希望之果，它只會帶來看清真相後，無窮盡的……絕望。

好痛！被毆傷的頭和身體都非常痛。

有腳步聲朝自己輕輕靠近，崔智敏雙眼雖然被遮住看不見，從小習樂的雙耳卻很靈敏，能聽辨出各種迥異的周圍環境音。

痛醒過來之後，她就知道自己發生什麼事了。

直到現在，才恍然大悟，為何昨天李彩蓮校長的鬼魂會攀附在車太祈學長的肩上，扭曲拗折的鬼手要纏住車太祈學長的手臂阻止他揮拳攻擊她了。

比她更早死去成為井藝高中校園內的鬼校長，自然知道車太祈曾對她造成的殘忍傷害。

這就是她最終的結局嗎？回想著三天前，在5C國樂練琴教室看見的那個死狀悽慘的自己。

不，殘酷的一切仍未結束，她的死期還不是現在。

「老、老師……東秀老師！」崔智敏一聲聲喊道。

「崔智敏，妳醒醒。」

崔智敏倏地睜開眼睛，剎那間，有道強烈的光線刺進她眼簾，雙眼瞬間竟像被炙烈的火球熨燙而過似的燒疼，她連忙以手擋眼，遮住由窗外灑進來的陽光。

原來，幽魂是真的畏懼太陽的照射呀。

「妳昨天晚上在這裡練琴練到太累睡著，結果忘了回家！？」喚醒她的車太祈太驚訝了。

「真的嗎？」崔智敏反問，不記得自己是否曾經真的睡過一場。怎感覺，自己的雙頰彷彿剛剛還被溫柔地觸碰，額頭跟嘴唇上到現在都還留著像被火吻過似的灼熱感？

東秀老師剛剛說過的話……啊，東秀老師，她慌地從地上驚坐起，視線朝教室四周搜索。

這是亡魂留在人間的最後一晚了，除了死亡真相，崔智敏還有滿腹的疑問。

她很困惑，謎團越來越多，為什麼吃下「無望果」返回了死前三天之後，她眼中所見，竟會與真正發生在她人生過程中的三天前不太一樣？

那些無法向任何人尋求解答的詭異黑血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看得怵目驚心，旁人卻根本視若無睹。她甚至還能看見李彩蓮校長徘徊於井藝高中校園內的亡魂？

難道，就因為她自己也跟李校長一樣，都是死在井藝高中的亡魂……

死前倒數一天。

  崔智敏不明白那些從她的全家福相片或伽倻琴上看到的奇怪黑血，究竟是不是幻覺？她發誓在那瞬間，自己甚至還感覺聞到了腐敗的血腥味。

只剩最後一天了，等過了今天，「無望果」的三天期限就到底了。

但她卻到現在還不知道，令自己被害致死的真相是什麼。

崔智敏站在校園一角，不遠處的楓林池塘還被校方以禁止靠近的標誌封鎖起來，她低頭盯著手上的手機，上頭正閃動著一則即時通簡訊，是國樂三的車太祈學長昨天放學後傳給她的，約她到楓林步道見面，說有關於徵選的事要找她討論。

奇怪？她跟這位車學長並不太熟，會有什麼重要的事需要討論？他們兩人之間的互動，除了幾個月前市長陪同督學蒞臨井藝高中考察時，曾臨時被派去一起演奏了雙人伽倻曲，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關聯了。

約定好的時間到了，學長卻遲遲仍未現身。還要不要再等呢？只剩最後一天了，尋找死亡真相的線索，比跟不熟的學長討論明天徵選考試的事重要多了！好不容易才換來的「無望果」，她不能浪費在不必要的時間上。

更何況，明天她根本還來不及去參加徵選考試就死了啊！

等等……她是在徵選考試前就被害死的，但考試前發生過的事，她腦子裡為何都變得一片模糊？除了三天前撞見文貞淑在她房間裡偷看全家福照片的經過還有些印象，後來陸續發生的事情，卻都跟自己的回憶連接不上了！那段像被人從腦袋裡拔除掉的記憶到底是什麼？

她一定錯漏了什麼重要的關鍵。那個記憶的開關在哪？關乎她慘死的核心記憶，鐵定就是事件的因。記得那位引渡亡魂的「死神妓生」提醒過她，當真兇出現在面前時，魂體內的「無望果」，會讓她看見自己想找的真相。

自己想找的真相。不是擺在眼前的真相，而是能說服她的真相。

身後一陣倉促的跑步聲，來人站定在崔智敏背後。「抱歉，我遲到了。」

她回頭，心中暗暗驚訝。這位車學長是怎麼回事？到底幾天沒好好睡過覺？一張臉怎麼憔悴成這樣？印象中的他，明明是個斯文優雅、儀表不凡的模範生典範呀。

「車、車學長？你……還好吧？要不要扶你去醫務室找校護？」

「謝謝關心，不……不用了，我還好。」

這樣叫還好？崔智敏忍不住皺眉，從一開始的驚訝變成擔心了。

死前第二天。

  崔智敏記得，再過兩天就是校際出訪團徵選的日子。也就是……她被害的日子。

  現在是晚自習時間，她獨自走向教學大樓的五樓。身後沒有任何人跟著，只有這一天的這段時間，她是自由的。

  因為每個星期的這一天，成績遠遠落後於她的文貞淑並不在老師規劃的A段晚自習加強班，所以平常總像跟屁蟲黏在她身邊的文貞淑，在這天一放學就會先走。

  由於程度超越同年級的同學，國樂科接受選手級代表崔智敏的個別自習申請，允許她在A段晚自習的加強練習課程自我鍛鍊。因為崔智敏最近的目標已非加強琴藝，而是從改編古曲的反覆練習，晉級至創作全新的伽倻琴樂曲。

  她揹著琴袋，穿過長廊，五樓某間練琴教室內傳來陣陣低吟似的伽倻琴音。

  一聽這琴音，崔智敏胸口驀地一緊，加快的步伐像是受到召喚了似。

  她來到長廊盡頭，停在5E國樂練琴教室門口，揚手才正要準備搭上門把，教室門竟比她的動作還快，先一步倏地自動開啟──

藉由「無望果」的效力，崔智敏返回到自己意外身亡前的倒數第三天。

回到死前三天。時光像乘坐穿越器般，真為她暫停然後倒轉了，三天前的此刻，她就是站在這面大鏡子前沒錯。

崔智敏站在浴室裡的大面穿衣鏡前，四周水氣氤氳，不敢置信地望著鏡中的自己與周邊一切……完全一模一樣，跟三天前印象中的所見一模一樣。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一切歷程，都不過只是「無望果」暫時借給她的。

無望之果，不會帶來無窮希望，當得到所求之後，將再無任何冀望。那位面燦如花的陰司引渡使，是這麼告訴她的。

「那要是三天期限到了，卻還找不到真相，會怎麼樣呢？」她曾如此問。

「吃下『無望果』的，是崔智敏的亡魂，得到了果，欲去尋因。得到所求，崔智敏的魂魄得以安息了無遺憾，若得不到所求，代價也就是這沒有盡頭的無望之果，生還無望，投胎無望，亡魂將永遠沉浮於無望的果報中。」

得到了果，欲去尋因……她只有最後三天的機會了。

腳步聲很輕盈，走廊上迴盪著細跟鞋踩在地板上那喀踏喀踏的聲響。

5E國樂科練琴教室的門鎖設定被啟動，教室門幽幽敞開。

午夜十一點，校園內不會有人，也不該還有人待在任何一間教室的。但，這間傳說中的5E國樂練琴教室，卻仍有人逗留在此。

閔賢兒關上教室門，穿過無人上課練習的練琴教室，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國樂科師生專用的練琴教室共有兩間，這間是5E，另一間是5C。三天前，李彩蓮校長就是從這間5E國樂練琴教室的窗口意外摔落，墜死於教學大樓旁的那座楓林池塘中。而今天上午，高材生崔智敏的遺體則是在5C國樂練琴教室被發現。

三天之內，一連兩起校園命案都跟國樂科的練琴教室有關。

一群師生驚慌地衝向5C國樂科練琴教室。

教室門一打開，眾人立刻發現崔智敏的遺體，學生們見了嚇得尖叫。

閔賢兒老師被其他老師拱在最前排，她慢慢靠上前，雙手發顫，掀開套在被害學生頭上的面罩，染得一片血紅的面罩一被取下，練琴教室內外馬上又響起一陣恐慌的驚叫聲。

「真、真的是……崔智敏同學！」敏賢兒老師也嚇得往後退了幾步。

緊抱著伽耶倻琴的文貞淑渾身發抖，瑟縮在人群之中，一聽老師喊「崔智敏」這名字，慌地驚抬頭，故友慘死的最後遺容旋即映入眼簾，她再度痛哭失聲，跟崔智敏不僅是同學，更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同伴。「哇……智、智敏……」

崔智敏的亡魂，望著發現她的老師跟同學，他們看起來都嚇壞了。

身體像被撕碎般的疼痛！

不，根本比撕碎了還痛……從小生活優沃，沒吃過什麼苦頭的崔智敏，不曉得該用什麼形容詞來比喻此刻她正承受著的這種劇烈疼痛。

她想起身，卻發覺身體硬邦邦的，像被什麼千斤重的龐然之物壓住，不僅動彈不得，甚至連想稍微甩動一下手指，每一根指頭竟也都沉甸甸。

不知為何，崔智敏一直聞到身上有股不尋常的味道，有種自己的整張臉都像被浸在什麼濕黏黏的黏液中似的錯覺，黏稠的害她睜不開雙眼。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為何她會覺得渾身上下每一處地方都在痛？這裡是家裡還是學校？自己現在是倒在冰涼的地上嗎？

頭好痛！崔智敏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像這樣，動也不能動地躺在地上了。

驀地，耳畔隱約傳來絲絲古老的伽倻琴旋律……

演藝會堂的走廊上，也正傳來一陣不可思議的驚呼聲。

「天哪！那個女生在做什麼呀？怎麼弄得渾身是血啊？」

「幹嘛抱著一把伽倻琴？哎呀，她往正在舉行徵選的演藝會堂去了耶！」

「咦？這位同學不是國樂二的文貞淑嗎！」

「誰是文貞淑？我怎麼沒有什麼印象。」

「不記得了嗎？就是常常跟在國樂二資優生公主崔智敏身邊的那個小跟班呀，跟前跟後的替崔智敏開門、擦桌子、揹琴的那一個呀。」

「喔……是說那個一張苦瓜臉的小媳婦跟班啊。」

隨著文貞淑踉蹌的步履逐漸接近演藝會堂大門，所有等在走廊上的學生，全瞪大眼睛，震駭不已地盯著從他們眼前經過的這名國樂科女學生。

站定於演藝會堂大門外，實心雕花木門被推開。「喀──」

文貞淑雙手抱捧著一把伽倻琴，手上跟琴上都沾了疑似血跡的不明潑濺物。她雙頰的淚痕未乾，哭喪著臉，朝舞台區底下的教師評審席走去。

儘管三天前李彩蓮校長才剛發生墜樓身亡的意外，但井藝高中一年一度的校際出訪團學生代表徵選考試依然不受影響如期舉行。

這場全校性的大型徵選，一向是井藝高中的年度盛事，因為出訪全國各地表演的優秀學生們，不僅代表了井藝高中，更象徵著井邑市的文藝之風。

能徵選上的學生，個個都算是一時之選。

「十七號，國樂三車太祈。」會場司儀報出下一位參選者的科別及姓名。

「學長，該你上場了。」鄰座的二年級學妹拍了拍車太祈的肩，提醒他。

車太祈雙眼緊閉，滿臉倦容，厚沉的黑眼袋掛在雙眼底，像在想什麼想得太入神了，沒聽到耳畔響起的任何聲音。

「車學長，車學長，司儀在喊學長的名字了。」學妹以為他睡著了，使勁想搖醒渾然未覺的他。

「噢……」車太祈神情緊張，雙眼猛地張開，額頭冒汗，臉色非常慘白。

位居韓國西南端的井邑市，是座擁有豐富天然資源、純淨無污染的綠化城市，地處於全羅北道的井邑市內藏山，亦常被賞楓人士譽稱為韓國第一賞楓勝地。

也因此，走在井邑市的街道上，放眼望去，隨處可見的楓樹便成了這座純樸之城內最令人驚豔的市樹。

但井邑市的賞楓期向來就比韓國境內其他地區來得更晚些，每年總是都快到了十月下旬，楓葉才漸漸轉紅，彷若遲到的美人，即便是姍姍來遲，卻仍舊最美最令人怦然心動。

今年也一如往常，秋末的季風時節剛開始吹起，井邑市的楓紅才正燦爛。

這萬千奼麗的紅楓黃楓，像暈開的染布似的，盡情地鋪展在眼前……

驀地，一聲重重摔落的聲響，無情墜進了井藝高中校園一角的楓林池塘裡！

才不過一瞬間，池塘的池水迅速變了顏色，大量猩紅的鮮血正由一具才剛從半空中急墜而下的身軀裡洶湧冒出，原本澄淨的池塘沒多久便成了大染缸。

下課時間，女學生們三五成群的擠在女生廁所，有的在搽護唇膏、有的正對著鏡子梳理打結的頭髮、有的則開著水龍頭邊洗手邊聊天。

  「最後一節課結束後，妳們要留下來參加晚自習嗎？」中分綁雙馬尾的女孩問，晶苑今年雖然才高一，卻已經立定好志向想要考上首爾藝大。

  原本梳頭髮梳到一半的女孩忽然眼睛一亮，壓低聲，向身旁的同伴說：「聽說啊，西樂班的老師會準備一些參加徵選考試最容易拿高分的樂譜讓二、三年級的學長學姊練習呢，我們要不要也偷溜進去旁聽？」

  搽唇膏的女孩抿抿唇，收好唇膏，對身邊舉著梳子正期待她們答覆的同學皺眉回應道：「荷娜妳別亂出餿主意了啦，被抓到的話，下學期肯定會更不好過。」

  就瞧荷娜怪聲怪氣地敲梳子嚷嚷：「不然怎麼辦？我兩次大考都沒過關，要是不抓緊機會，利用校際出訪團的徵選名額幫自己加一點平均分，說不定學期末就會被刷下來了呀！」

在井藝高中，即使是一年級的課業已很沉重，不同年級之間也有競爭壓力，只要稍微鬆懈一點，就隨時有可能被別人追趕過去。

「我覺得自己還沒準備好，今年就先不參加徵選了。」綁雙馬尾的晶苑關緊水龍頭，轉頭，眼神掠過哀哀叫的荷娜，詢問與她實力較接近的另一位同學：「瑞雨，那妳呢？妳會不會參加校際出訪團的徵選考試？」

瑞雨率性地搖搖頭，臉上閃過一抹深不可測的微妙表情。「不參加了，我要把全部的精神拿來準備別的考試。」

荷娜嚇得驚叫一聲，抓著瑞雨的肩膀猛搖。「不會吧！最近還有別的考試？」

「嗯，有個轉科考試，我想轉到國樂科。」

聞言，晶苑跟荷娜同時愣住了，一向被她們視為小圈圈核心成員的瑞雨想要從西樂科轉到國樂科去！

「別擔心我考不好，不管是古典樂或傳統樂，我的底子都夠，只不過，比起拉小提琴或彈鋼琴，我更喜歡彈伽倻琴，就只是因為這樣而已。」

「伽倻琴！」一聽，兩位原本有點狀況外的女同學竟不約而同齊聲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