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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像被撕碎般的疼痛!

不,根本比撕碎了還痛……從小生活優沃,沒吃過什麼苦頭的崔智敏,不曉得該用什麼形容詞來比喻此刻她正承受著的這種劇烈疼痛。

她想起身,卻發覺身體硬邦邦的,像被什麼千斤重的龐然之物壓住,不僅動彈不得,甚至連想稍微甩動一下手指,每一根指頭竟也都沉甸甸。

不知為何,崔智敏一直聞到身上有股不尋常的味道,有種自己的整張臉都像被浸在什麼濕黏黏的黏液中似的錯覺,黏稠的害她睜不開雙眼。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為何她會覺得渾身上下每一處地方都在痛?這裡是家裡還是學校?自己現在是倒在冰涼的地上嗎?

頭好痛!崔智敏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像這樣,動也不能動地躺在地上了。

驀地,耳畔隱約傳來絲絲古老的伽倻琴旋律……

因為是伽倻琴,所以勾起了崔智敏的好奇心,這曲調好古老,是失傳已久的古曲嗎?任何與伽倻琴有關的事,都能撩撥起崔智敏的熱情。

旋律仍持續,伽倻琴之音由遠而近,漸漸朝她而來。

「又是這一支!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姐姐您也該學首新曲子啦,現在的亡魂都聽流行音樂,哪會被這麼古老的曲調勾住魂魄呀?」

原本流暢的伽倻琴聲驟然暫歇,接著爆出一記哀叫。

「噢……小的我說的是真心話嘛!您怎忍心掐得這麼狠!」

「廢話少說,」嬌媚的嗓音接著響起,字字句句卻都異常冷冽決絕。「憑妳這小小的伽倻琴精,能有多少的真心?要我說啊,琴精根本空有靈性沒有心。」

「冤枉啊姐姐,好歹小的千語蝶我也跟隨在您身旁,守護這把您最心愛的伽倻琴七百多年了,怎可能對您沒有真心呢!」

好吵!她們是誰?為什麼當她不存在似的在她身邊吵個不停?

  崔智敏想睜開眼睛看看究竟是誰在她身旁,卻怎麼努力也睜不開眼皮。

  「崔智敏聽令,這是妳的死亡通知,陰司引渡使將引領妳的魂魄歸返幽冥。」略顯嬌氣的聲調說著不帶一絲情感的語句。從陰間而來的引渡使,看慣人間生死,人死不過就只是褪了軀殼的亡魂罷了。

  死……死亡通知!?崔智敏的思緒一時之間轉不過來,聽不懂這段話。

  古韻繚繞的伽倻琴音縹緲再起,彷若有股看不見也說不清的魅惑之力在空間中蠱動。七百年來,任何一縷剛死的新亡魂只要聽了這琴音,就絕對難逃「死神妓生」的手掌心。

  崔智敏頭痛欲裂,身體中猛然間湧現出一股從未有過的強勁力量,試圖把她一分為二似的給抽拔出去,一瞬間,肉身的劇痛感到達最痛苦的巔峰,渾身的筋骨血肉及每一寸細胞都在凶狠的激烈拔扯中疼痛無比!

  原本相連著的皮膚與筋肉受揪扯之力影響,一點一點剝離開來,骨頭就像隨時會被一節節的碾碎,疼得崔智敏就快痛哭之際,有隻手忽然勾住她輕拉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才稍一使勁,崔智敏的亡魂竟就這麼脫離了軀殼。

  眼皮突然可以張開,手腳也可以靈活動作。這樣好端端的她,怎可能會是死的?

  她跌坐在地,面前佇立著兩名陌生女子,一個冷冽笑看她,一個好奇審視她。

「我、我聽不懂……」崔智敏疑惑道,不懂剛才聽到的什麼死亡通知。

在陰陽兩界,素有「死神妓生」稱號的陰司引渡使何之薇唇角抿笑,提起圈著一圈羅紗的綢緞裙擺,朝前踱了幾步,腰身略低,俯頭倚近崔智敏耳畔,輕吹口氣,對她說:「亡魂不需要懂,死亡是不需理解之事,妳,井邑市陽間人崔智敏,如今已成一縷要隨本引渡使歸返陰間的亡魂了,等到了那兒,會發給妳亡魂編號。」

崔智敏怔怔然,仰起頭,困惑呆望著眼前這美到不可方物的冷豔女子,此女的穿著打扮,怎麼看都像極了從歷史劇片場走出來的古裝花魁美人。側綰的大盤頭上綴著通體發亮的美玉及寶石,華麗貴氣的花鈿上鑲了整串難得一見的黑珍珠流蘇,頭上繫著一頂墨黑色的蓋紗氈帽,即便薄黑紗蓋住了她的臉龐,卻絲毫未減半分那奪人目光的明豔。

「亡、亡魂?」崔智敏迷惘低呢道,皺著眉,望著眼前這名自稱是什麼引渡使的古裝女子,很難將對方剛才所說的那些話套用在自己身上。「妳說……我死了?」

「嗯。」何之薇依然含笑,笑著的眼神卻未帶一絲情緒。

崔智敏提高音量,環視自己此刻身處的地方。「怎麼可能!?我明明還好好地坐在國樂練琴教室的地板上,怎麼會被妳說成是死掉了呢?」

何之薇很平靜,看多了眼前這般場面。並非所有的新亡魂都能馬上面對或接受已死的事實,像崔智敏現在這樣,對於死亡仍未有所體悟的亡魂,真相也只能交給時間去解釋了。「妳再看看仔細。」

「仔細看什麼?」

「看看妳。」何之薇纖指一揚,指著崔智敏身後不遠處的方向。

陪侍在旁的琴精一聽,瞪大雙眼,驚地差點震掉揹在肩側上的伽倻琴,急得嚷嚷:「姐姐,她才剛成為亡魂,就馬上要這樣嚇她嗎?到時魂魄全嚇散了可怎麼辦?」

  「怕什麼,有我『死神妓生』的勾魂伽倻琴,還擔心勾不回散逃的魂魄嗎,總得讓亡魂認清事實,才好趕快配合著一起上路。」

何之薇揚指輕撥,手指雖未碰觸到伽倻琴的琴弦,緲緲琴音卻神奇地迴盪在這間練琴教室內。「崔智敏,妳回頭看看自己,就好好認清這一回的生死有命吧。」

聞言,崔智敏木然回頭,在身後的木質地板上發現了一大攤血。

她循著蔓延一地的血跡挪移目光,終於驚見到一樁跟自己有關的大祕密。地板上躺在猩紅血泊中、背向著的她的那女孩,不論髮型、校服尺寸、身高胖瘦……居然都跟她如此相似!

「這女學生……」崔智敏問。

伽倻琴精化身而成的千語蝶盯著崔智敏的表情,小聲回道:「死了。」

崔智敏大吃一驚,三天前李校長才剛意外墜樓身亡,現在又有女學生在國樂練琴教室中暴斃,民風純樸的井邑市發生這些慘劇,肯定將引起莫大的恐慌及議論。

「死了!怎麼沒有人報警?到現在都還沒人發現她嗎?」她焦急地繞到那女孩的身邊,低頭想看清對方的長相。「死在國樂科練琴教室,表示她或許也是我們國樂科的學生,說不定是我認識的……」未結束的話梗在喉間,被眼前的情景震懾住。

那女孩的臉,就是她自己。

這兩名穿著古裝的奇異女子說的沒錯,她已經死了,死在滿地的血泊裡。

才剛死掉的屍身上還未出現屍斑,不再呼吸的軀體動也不動,原該柔軟溫熱的身子,此刻變得冰冷僵硬。但空氣中,卻彷彿還隱隱飄散著崔智敏生前最鍾愛搽在身上的淡淡水果香水味。

只不過,甜美的也只剩淡淡的香水氣味了。

女屍的頭被人以面罩套住,像隻煮熟的蝦子蜷縮在地板上,一隻腳上的鞋襪應該是在困鬥掙脫間褪掉了,雙手被反縛在背後,面罩被染得殷紅,大量的血從罩子裡滲透出來,罩內的血亦沿著脖子與腮旁泌流而下。

雖然隔著面罩,但已成亡魂的崔智敏卻能看見自己……被罩住的死亡面貌。

那具彷彿被摧殘過的屍身上,處處皆是施暴後慘不忍睹的創傷。整張臉龐像曾被人拿鎚子摧毀物品般一遍又一遍狠狠重擊,原本清秀姣好的容貌現在血肉模糊,兩頰的顴骨被敲碎,深紫色的眼皮浮腫似脹鼓的球,但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珠子卻發直地冷冷瞪著國樂練琴教室的門,興許意識清醒前的瀕死之際,都還想要逃出去!

含血的嘴唇扭曲外翻,嘴裡的牙齒被打斷好幾顆,而舌頭則痛苦地露在嘴外,脖子上的勒痕深刻見血,死前必曾遭到無比歹毒的對待,青春的死狀既殘忍又悲慘。

滿臉被毆傷噴濺出的鮮血也濺灑在白色校服上,別在右胸前的名牌,上頭清清楚楚寫著「崔智敏」幾個字。

井藝高中國樂科二年級的資優生崔智敏,真的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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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歐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