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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還是如常。

井藝高中的校園內,彷彿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楓林池塘內混著屍血的池水早已抽掉重新更換,李彩蓮校長從教學大樓摔落下來時,噴濺得到處都是的殘污血跡跟碎爛屍泥,也都清理的乾乾淨淨。

令井藝高中喪失一名資優生的5C國樂練琴教室,由於死者崔智敏的伽倻琴上採集不到其他人的指紋,兇殺案懸而未破,命案現場必須先暫時封鎖持續調查。

這一節是國樂二的傳統樂理課,由國樂二的伽倻琴專任老師負責教授,閔賢兒站在講臺上,底下的學生們專心盯著老師剛發下來的琴譜。

但琴譜才一發下,學生們立刻傳來陣陣哀嚎聲,因為傳統的古老樂曲,仍會使用以世宗所創的漢字記譜法「井間譜」,但現今彈奏的伽倻琴樂譜,幾乎都已改用西洋五線譜了,所以一瞧閔賢兒老師發的琴譜版本是「井間譜」,個個都愁眉苦臉。

閔賢兒展開笑顏,安慰學生們:「別擔心,不難的,只要你們……」

「讓心愛上自己的伽倻琴。」國樂二的全班學生齊聲接腔,這句話,幾乎跟閔賢兒老師輕柔甜美的微笑一樣,成為她的最佳形象招牌。

「嗯,對呀,你們也都知道了嘛,只要讓心愛上自己的伽倻琴。」閔賢兒唇角的笑容僵了一秒鐘,怔怔想著這句話。

讓心愛上自己的伽倻琴。這句話,是當年東秀老師教她的。

直到如今她都依然念念不忘,將這她視若珍寶的信念,傳授給了學生。

但曾幾何時,當初那個她戀慕的東秀老師,卻不再愛她彈奏的伽倻琴,也不再把她當成唯一的伽倻琴知音了。

「那就先一起來看看,各位手上的井間譜,想要告訴我們什麼愛的故事。」

閔賢兒才剛說完,一名學生便突然從坐位上站了起來,表情木然,目光渙散。

「宣瑛,妳有什麼問題想問嗎?」閔賢兒問,心想這學生可能身體不舒服。

名叫宣瑛的女學生未回應,手上仍拿著那份井間譜,原本愛跳舞的柔軟身軀此刻卻僵直如石,硬邦邦的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怎麼了?宣瑛,妳有事要告訴閔老師哦。」閔賢兒放下琴譜,走下講臺,朝這名看起來不太對勁的女學生走去。

驀地,女學生宣瑛仰起頭,失焦的空洞眼神裡像有什麼其他人都看不到的世界,只見她線條僵硬的嘴角緩緩張開,吟唱起一段井邑人多多少少都聽過的古謠:

「月兒啊,高高升起吧!啊呀呀,照亮著遠方歸來的路,啊呀呀,歐甘嘟里,啊——達弄的里!」

  班上有同學聽出內容,驚嘆道:「是井邑詞耶!但宣瑛唱的這曲子,怎麼跟平常井邑詞文化節唱的不太一樣?」

  「真的耶,好好聽喔!跟原本的古板調子完全不同了!」

  同學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閔賢兒也馬上就聽出了這首古歌謠,是從百濟時代就流傳下來的井邑詞,但宣瑛為何會在上課的時候突然站起來吟唱它呢?

  而且……閔賢兒臉色鐵青,不安地咬著下唇沉思。

  宣瑛口中吟唱著的井邑詞,怎可能竟套用了《如斯勾魂》的旋律?

身軀僵硬,面無表情的宣瑛繼續唱道:「夫君遠行還不想歸來嗎?啊呀呀,黑暗之夜怕你愛上,可別掉進那泥塘裡!啊呀呀,歐甘嘟里,啊——達弄的里!」

人群間,有同學發現了率先尖叫起來:「啊!老……閔老師!宣瑛的、宣瑛的臉跟身體都變了!」

大家全把視線轉到宣瑛的身上,只見吟唱著古謠井邑詞的宣瑛,原本一張單鳳眼巴掌大的瘦小臉龐,才不過傾刻間,便突然冒出一道道像石頭被擊碎了似的龜裂痕跡,少曬太陽的素淨膚色變得死灰。

「宣、宣瑛妳……妳怎麼了?怎麼會變這樣?」閔賢兒急地上前一把抓住宣瑛的手想弄清楚狀況,但她才碰到宣瑛又硬又冷的手指,宣瑛的手指關節居然就像風化了的石頭那樣一節一節碎化斷掉!

先是一根碎了斷掉,接著又第二根、第三根……轉眼間五根手指就全沒了。

「哇!斷……斷掉了!好、好可怕!宣……宣瑛變成石頭了!」瞬間哭叫四起。

閔賢兒雖也害怕,但身為老師還是得先善盡職責,她努力鎮定下來。「大家別慌,坐下!全班先坐下,班代先去辦公室請主任趕快報警!」

同學們低泣著,抱頭痛哭道:「可是……班代已經去世了。」

已去世的班代,正是資優生崔智敏,她過世以後,國樂二還沒選出新班代。

手指斷了的宣瑛彷彿根本也不覺得痛,漸漸硬化成石頭模樣的臉跟身體正一點一點龜裂崩解,但她嘴裡還是不停地吟唱著井邑詞,只是那腔調,隨著口腔內的器官發生變化,也逐漸變得陰陽怪氣。

「別怕,若背著沉重包袱走不快,我這就去接你!啊呀呀,眼看太陽落山,回家的路又是一片漆黑!啊呀呀,歐甘嘟里,啊——達弄的里!」

本來還很悅耳,此刻卻被唱得毛骨悚然的曲調從宣瑛的口中傳開,宣瑛兩條石柱狀的腿瞬間爆裂粉碎了。

「啊呀呀,歐甘嘟里,啊——達弄的里!」她變成石頭的下盤骨盆跟腹部也在歌謠聲中碎裂。

「嗚……不要、不要再唱了!好……好可怕……」國樂二的學生被這一幕幕驚悚的慘狀嚇得快崩潰,摀住雙耳不敢也不忍再聽。

沒了下半截身軀的宣瑛,只剩胸腔肩舺和她的一顆頭,半截動不了的石頭身體癱臥在自己座位旁的地板上,像受到了詛咒,只能不停地唱。

「啊呀呀,歐甘嘟里,啊——達弄的里!歐甘嘟里!達弄的里!歐甘嘟里!達弄的里!歐甘嘟里……啊——達弄的里……的里……的里……里……」

終於安靜,再也不唱了。因為最後,她連唯一僅剩的頭顱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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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歐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