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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目一錄完,向巧眉連造型妝都還沒謝呢,頭也不回拎了背包就往攝影棚外衝,十萬火急地趕到地下停車場去「堵」她的主持搭檔。

幸好藍又奇正悠哉悠哉地還在暖車,遠遠地就瞧見向巧眉幾乎是直接把她的單車扛在肩上,連跑帶拖地將車子跟人「尬」在他的二手中古車前面。

「慢……慢點開,等……等等我……」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可見有多急。

藍又奇按下車窗,對她扛車堵人的行為感到非常無奈,忍著沒笑。「放心,我這輛老爺車想快點開也沒辦法,有得等的,怎麼了?有什麼事要這麼急跑來攔車跟我講?」

「那個……」向巧眉目光一斜,從鏡框邊緣的縫隙朝周圍偷瞄了一眼,像在確認什麼似的。「我是來告訴你,我決定原諒你了。」

「是喔,多謝妳了。」他淡淡回應,回她一記虛虛的假笑。

看她這表情,就曉得事情絕對沒那麼簡單,明明一臉驚惶害怕的神情,卻還想在他前強裝鎮靜。向巧眉太不會說謊了,整個人根本就是過激正義使者的化身,想假裝都裝得很不像。

「那沒事的話我就先走囉。」

「欸,等等!」她連忙扶正眼鏡,壓低頭,嚴肅地靠在車窗邊說道:「我眼睛忽然不太舒服,可能沒辦法自己騎車回去,可不可以麻煩你送我一程?」

「就這樣而已?」

「什麼就這樣?你看不出來我已經很低聲下氣了嗎?沒在生氣了啦行不行!」向巧眉真的很不擅掩飾情緒,連示弱都是用吼的。

「我是說,就只有這麼一件小事情而已嗎?搭檔有難,送這一程又有何難。」藍又奇打開車門,先替向巧眉把單車扛上後車箱,接著才將她送入副駕駛座,兩人雙雙扣上安全帶。

「坐穩哦,老爺車要準備上路囉!」他心情不錯,口裡竟吹起了口哨。「對了,順便多提一句,我們假娘炮都很體貼,而且,也真的非常善解人意。」

「喔!別再講了啦!我是一時口快亂說的,你不要一直記仇好不好?」

哪曉得,藍又奇一邊把車開出停車場,一邊竟學著阿妹狂野甩頭,吶喊著唱道:「妳是我的姐妹,妳是我的Baby,Oh Yeah〜」

「天哪!拜託……。」她摀住耳朵,終於也忍不住笑了。

「總算笑了厚,YA!任務達成。」藍又奇笑著,伸手調了調後照鏡的角度。老爺車一駛進車陣之中,就被尖峰時段的車潮卡在馬路上動彈不得。「不過,還是妳比較有唱歌的天份,那天妳隨便亂哼幾句的歌就很有FU,網路上辦的主題曲試聽票選現在排名第一吶,沒意外的話應該就是這一首了。」

向巧眉不好意思地撥了撥瀏海,瀏海快遮住眼鏡,她順手推一下眼鏡。

「咦?妳不是說眼睛不舒服,那眼鏡幹嘛還戴著不拿下來?」藍又奇轉頭朝向巧眉一瞥,發現她身上怪怪的地方了。「啊!對了,就是妳的眼鏡啦……!」

「不行,眼鏡現在不能拿下來!」她嚷道,鏡框上只剩半邊鏡片,另一邊雖然空空如也卻被向巧眉用手掌擋住。

「不行,這樣會受傷,太危險了。」他伸手想替她把眼鏡取下,但向巧眉抵死不從拼了命死守住自己的深度近視眼鏡,於是他改抓她的手。

「你不懂啦,拿下來搞不好才會有危險!」向巧眉哇哇大叫。來不及了,手掌已被拉開,少了鏡片的空鏡框內是她緊閉著的眼睛。

「危險什麼!?妳……妳不讓我專心開車才有危險!」他忙將雙手放回方向盤。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向巧眉在心中默唸。

不要看就什麼也看不見,她不想再自己嚇自己了。

她臉一仰,視線才剛不小心對上車頭那片窄長的後照鏡,心就涼了一半,另外剩下的大半也已在瞬間被嚇死光了!因為她驚覺,自己居然是仍戴著深度近視眼鏡的那半邊看到的!現在有沒有戴眼鏡都沒用了!

「他」又來了!

這一次「他」直接跟上了車,安靜地端坐在駕駛座後方的位置,雙手貼膝,頭垂得很低,似是知道她會害怕而不敢抬頭再讓她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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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心親子台新節目「是誰在說偶嗨唷」已悄悄試錄了兩集,參加試錄的現場小朋友反應都很熱烈,連一起陪錄的師長們也對新節目的企劃方針大表肯定。

無論是大人或者小孩,在錄影現場的過程中,最令他們感興趣的,莫過於那尊樣貌極美、氣質特別的淨琉璃了。尤其是小女孩們,看著眼前這尊簡直比芭比娃娃還像完美天使的淨琉璃,幾乎個個睜大眼睛,哇呀哇呀的發出讚嘆之聲。她們羨慕地望著淨琉璃身上的漂亮衣裳,迷朦的眼中寫滿了美夢,彷彿淨琉璃替她們完成了夢境中的綺麗幻想,無形中便將自己的情感投射在淨琉璃身上。

由於這節目合作的製偶師對於淨琉璃的造型非常講究,每一套服裝都堅持純手工精細打造,搭配每一集的主題特色,為淨琉璃設計了各式風格迥異的服飾,時而典雅時而俏麗,精緻的車縫作工,相信連專業的造型師都會豎起大拇指稱讚。

「OK!中場休息二十分鐘。」導播從副控室發號司令,傳進工作人員的耳機裡。

向巧眉笑嘻嘻地幫幾名小朋友簽完名,累趴了似的隨便一盤腿便席地而坐,粗枝大葉的率性個性,一點也不受「藝人形象」這幾個字所影響。

她摘下配合造型用的深度近視眼鏡,朝兩隻閉起的眼揉了揉。「齁,聽說今天有沙塵暴耶,難怪我眼睛這麼乾澀,快變瞎子了我!」

剛從休息室步出,一路上不斷跟工作人員「啦咧」的藍又奇愣了一下,問她。「妳是在跟我講話嗎?」

向巧眉斜睨了他一眼,視線迷濛不清,眼前的世界瞬間全像掉進了迷霧之中。當然啦,眼中的藍又奇也因此變得很模糊。「你就當我在這兒自言自語行不行?」

「還在生氣呀?」他笑咪咪的。

「氣什麼氣啦!我小主持人一枚,哪夠格跟明星級的大師人物生悶氣?」

「喔喔,危險,肚子裡肯定很有氣。」藍又奇驚歎一聲,表情跟語氣都很調侃,學向巧眉就地盤腿坐下,靠近點低聲問道:「是在生我笑妳『看不見的小弟弟』那檔事的氣嗎?」

「你還敢提!就跟你說不是了嘛!很煩吶,別逼我叫你假娘炮喔!」向巧眉被逼急了,開始口不擇言,但她為人寬厚一講完就後悔了。

沒想到,藍又奇不但不氣,還哈哈大笑了起來。他笑到肩頭忍不住狂顫,連忙揚起食指抵在嘴唇邊,舉止比向巧眉「性感」一百倍。

「噓……冷靜,拜託注意一下形象。妹子,我老實跟妳說,我是真的,一點也不假。」他將唇畔的小指頭一勾,向她拋了一記嚇死人不償命的媚眼。「還有,雖然我比較習慣妳露出這種『可怕的真面目』,但可不是所有小朋友都能接受他們喜愛的巧兒姊姊變身成噴火龍姊姊的唷!」

「啊所以一開始就叫你不要惹我了嘛!」向巧眉氣嘟嘟的一張臉,竟然煞是可愛。覺得眼睛真的不太舒服,她順手又揉了幾下,手才剛一放下,人就整個呆住了。

藍又奇抖笑的肩不小心碰到了向巧眉,察覺到她的肩膀好僵硬,轉過頭,立刻發現她瞬間慘白的臉色,趕快問:「又怎麼了?這位主持姊姊變臉也變太快了吧!」

「別……別吵……。」向巧眉皺著眉,現在連太陽穴也在疼了。

她看見了!又……又看見了……那個小男孩。

小男孩的模樣沒變,還是和上回在巷子轉角口看到時一樣,就只是靜靜地站在陰暗的角落邊,她沒有眼花錯看,眼前的小男孩,從頭到腳都非常清楚。

但她忍不住冒冷汗,胃痛得也很不尋常,向巧眉只要一緊張就容易胃痛,還是跟上回一樣的老問題──她現在根本沒戴眼鏡啊,怎麼可能還看得這麼清楚!?

藍又奇順著向巧眉緊盯的方向瞥去,眼中夾著疑惑,牆角連隻死蟑螂也沒有,她有必要看得這麼驚慌失色嗎?「妳……是在在看什麼?」

天哪!又來了!難道……又只有她一個人看得見?不會每次都這麼巧吧!?

「喀!!」腳邊響起一聲脆響,放在一旁的深度眼鏡被她自己一屁股壓壞了。

小男孩面色一沉,蒼白的臉龐倏地發青,渾身散著詭異的青光,陰陰地睇著相隔一段距離的向巧眉,嘴唇沒動,她竟聽得到他哀淒的詢問:

『妳有沒有看見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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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裡傳來藝術總監潘愛芸嬌嗔的笑聲,新節目開錄前的準備會議進行得非常順利,順利到連向巧眉遲到了快半個小時才進場也沒被挨罵。

「……」她推了推鼻樑上的深度近視眼鏡,仔細盯著會議桌上那尊被罩在透明陳列盒中的人形偶。

「藍師傅的這尊人形偶真的太完美了!完全做出了我心中的期望。」潘愛芸淺淺笑著,轉過身去握住藍又希的手,眼中溢滿了對他專業的肯定以及讚賞。

「總監妳太客氣了,」製偶工夫一流卻不善交際的藍又希眼一低,一時不知所措,慌慌張張抽出了自己的手。「我只是……忠於妳希望達到的要求,讓這尊人形淨琉璃能呈現出潘總監想要的那種藝術氣質與神秘感。」

藍又希的心裡當然很自豪自己的精心傑作,因為他的確花了頗多心思,才將日本傳統的人形淨琉璃構造改良成功,讓原本需要兩到三人合力完成的操偶技巧,改造成只需一位操偶師便能靈活掌控,運用精簡的機關輔助各種精細動作,這麼一來,新完成的人形淨琉璃就能更適合於電視台的排練跟錄影了。

「豈只是忠實呈現,根本超乎了我的想像,」潘愛芸雙眸灼灼生光,柔美的麗容映著紅暈,望著人形淨琉璃望得出神。「但真的好美,好美……。」

「咳咳,」坐在角落猛甩筆的藍又奇終於出聲了,他抿唇淡笑,用向巧眉形容過的那種「很娘」的架勢指了指會議桌。「所以說,是不是該讓我上場操作一下,檢查看看操偶的時候順不順手?」

「喔,對對對,當然要請真正的專家檢驗了。」潘愛芸揚手邀請,在專業面前,身為藝術總監的她一點也不若外界形容的那樣姿態很高又難搞。

藍又奇起身往前一站,小心翼翼捧起透明陳列盒,取出裡面的那尊人形淨琉璃。

人形淨琉璃是日本四大傳統戲曲之一,淨琉璃是指操偶上演時用三弦伴唱的音樂,一邊操作人形偶演出,一邊演奏三弦音樂就是「人形淨琉璃」最初的表演方式。人形淨琉璃的木偶製作得相當精細,為了呈現出喜怒哀樂的情緒表情,每尊木偶的頭部都能夠進行數段操控。不過,演變至近代,後人遂逐漸以「淨琉璃」來統稱所有藉著木偶表演的形式所進行的演出。

「總監說的沒錯,這尊淨琉璃真的很美,美到近乎像完美女神了!」藍又奇一隻手伸入偶頭操控機關,另一手探進特製的雲彩袖套裡去操控偶的右手,他像發現新大陸似地驚呼一聲:「喔!哇賽!看看這雙眼睛,這眼睛美得也太夢幻了吧!這眼睛到底是藍色還是綠色呀?好像真的是琉璃做成的耶,怎麼能把這兩種色澤摻在一塊兒看起來這麼深邃耀眼,卻又不會覺得突兀可怕!哈哈哈,太神了,藍師傅您要改名叫傑克了啦!」

他意味深長地睨了藍又希一眼,故意加重語氣稱呼對方的稱謂,多少帶點調侃的意思。沒有人發覺他們的名字只差一個字嗎?也難怪,除了工作上少數合作過的夥伴知道內情之外,大部份的人都只以為他們不過名字很相像而已。

誰教他們倆的外貌跟個性都實在太不相似,怎麼看怎麼想像都八竿子打不著。而他們兩兄弟還真是名符其實的「希奇古怪藍氏兄弟」,對於彼此之間的親屬關係向來絕口不提,誰也不想沾對方的光,各人在各自的專業領域中贏得自己的掌聲。

藍又奇是童心親子台的特約操偶師,一流的操手絕技完全自學而來。幾年前曾在歐洲、日本幾個偶劇團打工見習,回國後玩出興趣了,就常在街頭即興表演。後來被電視台相中參加一個素人才藝競賽的節目,居然還很幸運地讓他抱了一個冠軍獎盃回去。童心親子台的藝術總監潘愛芸剛好就是那場比賽的主審之一,向來愛才惜才的她當然費了好大一番誠意才打動藍又奇,以量身訂作的專案節目為合作方式,終於請到他為童心親子台獻出他精彩的操偶技藝。

淨琉璃約有半個人身的高度,藍又奇操控著淨琉璃,繞過圓形大會議桌,停在藍又希面前,用它細細的手指輕輕觸了觸他的手背,藍又奇收緊喉嚨,裝出童稚的女娃聲:「藍師傅,您的手真巧,創造了我這獨一無二的樣貌,連我都忍不住愛上我自己了!當我睜開眼睛看見的第一個人,一定就是創造我的爸爸了,我一定會永遠愛著我最尊敬的爸爸。」藍又奇操控機關,讓淨琉璃眨眨睫毛,睜開它如深邃湖光般的雙色眼瞳,深情凝望住籃又希,現場就即興演起一段「女版小木偶」。

儘管一旁的人都樂得笑顏逐開了,但古板的藍又希仍斂著眉宇,不茍言笑,目光卻始終緊緊鎖在他完美的淨琉璃身上。「怎麼樣?操作上有沒有問題?還順嗎?」

「沒〜問題!」藍又奇以誇張的娃娃音卡通嗲腔回應。藉著淨琉璃的偶手比出一個OK的手勢,雖然看似輕鬆,但他精細入微的操偶技巧由此可見一斑。

「巧眉也上來對一對戲感吧。」潘愛芸終於點了名,向她瞥過柔柔的一眼,向巧眉馬上起身立正站好,因為她曉得,他們總監是外柔內剛,笑得愈甜美,表示對他們有愈深的期許,這淡淡的一瞥,也是在告訴向巧眉,自己並沒有忘記她遲到……。

向巧眉推開椅子,走向藍又奇跟他手中的淨琉璃。

淨琉璃朝她伸出雙手,向巧柔愣了愣,狐疑地瞪著藍又奇。

「一起跳舞。」他說。

「蛤?一起?怎麼跳?」她真的傻了,自己主持兒童節目的確是常跟人扮得卡通大偶一塊兒唱唱跳跳,但這會兒面對的是一尊優雅飄逸、宛如藝術珍品般的淨琉璃,究竟是要怎麼「開舞」呀?

「就跳哇妳!被『看不見的小弟弟』嚇傻囉?」藍又奇很故意,拿剛才的事損她。

語罷,他遂舉高手臂撐起淨琉璃,靈活地擺動偶頭跟偶手打拍子,偶的手臂揮動著開始起舞,一面不忘偏過臉,朝仍處於發呆狀態的向巧眉低聲提示:「妳不是最會胡跳亂跳,我每次打開電視機都看見妳像在『起乩』一樣的蹦蹦跳跳,就照妳平常的那樣跳就好啦!『我們』會全力配合。」

「后!你這個人嘴巴真的很……」向巧眉沒講出那個字,做人要有口德,不要像某人。被這麼一激,她也豁出去了,本來就人來瘋的傻大姐個性,乾脆脫掉運動外套,球鞋也踢開了,赤腳踩在地板上,雙手一拍一拍學淨琉璃那樣打著節奏。

嘴中俏皮地吹起口哨,手舞足蹈,隨口自編曲目哼唱了起來:「一,二,三,四,跟著我們一起來,跟著我們一起喊,聽聽是誰在呼喚,是誰在說偶嗨唷

向巧眉開懷笑著,即興她也會呀,伸手牽起淨琉璃小小的偶手,轉了一圈,聲音宏量地大聲介紹起身旁的伙伴,:「偶~嗨唷!大家好,我是巧兒姊姊,他是Blue奇奇,她是最最漂亮的花精靈蕊兒公主,這是我們的新節目──是誰在說偶嗨唷!」

會議室中安靜了片刻,驀地響起了如雷的掌聲,這是完全沒有經過任何排演,真正的「第一次合作」,一男一女加一偶,顯然這三者之間就在剛才那麼短暫的電光火石的瞬間,碰撞出了非常驚奇美妙的火花!這火花很值得期待。

向巧眉大口喘著氣,掌心間還沁著汗,她握著淨琉璃的纖細小手,嘴角還很開心地綻放笑容。但上揚的唇角卻忽然顫抖一收,僵硬的停住。

是錯覺嗎?為什麼她會感覺掌心隱隱傳來一陣刺痛?好像……有個尖銳的小東西正一刺一刺地戳著她的手掌心,那感覺不像在開玩笑,刺痛的真實感強烈地就像是那東西正拼了命在掙扎著想要戳破她的掌心衝出來似的!

可她手裡什麼也沒有啊?除了……向巧柔這才忽然想到,轉頭望過身旁的一人一偶,痛得不得不鬆開手。所有人似乎都沒發現她驟變的臉色,連一直愛虧她的藍又奇也沒注意到。向巧眉握緊拳頭,收起的掌間竟真的滲出了像被針刺傷的斑斑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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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八點半,正值交通尖峰時段,即使捷運早開通多年,每天一到這個時段,大批通勤族照樣擺脫不了所謂的交通黑暗期惡夢。

於是,有人乾脆響應全世界都在熱烈宣導的減碳運動,直接騎單車出門上下班,可是台北的單車專用道實在少的可憐,騎車上路仍舊免不了得被困在重重車陣中努力「殺出」重圍。

「會不會太離譜一點了呀,我都騎到這麼邊邊了還會被叭!」騎在單車上的向巧眉往右一靠,避開那輛一直在後方朝她按喇叭的計程車,只見計程車迎面而來,匆匆搖下副駕駛座旁的車窗。

向巧眉一臉不爽,以為對方火氣大準備向她開罵。好啊,來比誰大聲呀,誰怕誰,她自己的火氣也正大得不像話。

「小姐!妳衝那麼快幹什麼?偶……偶有話要跟妳梭啦!」一口台灣國語的計程車司機探過半邊身子,身上的汗衫都濕透了。

向巧眉盯著對方,滿臉狐疑,不是要來找她吵架的喔。「是喔,說什麼?」

「那個……妳那個……沒有感覺喔?」計程車司機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她身上。

「蛤?」她愣了愣,順著計程車司機的手勢低頭檢查,一身乾淨清爽,看上去好的很哪。「什麼感覺?」

對方急了,食指正時鐘方向繞轉一圈,「不素這邊啦!後面!素妳褲子沒有拉!攏吼打給跨了了啊啦!(都被大家看光光了)」

「媽呀!不會吧?」向巧眉頭一撇,真的耶,全沒釦!今天穿了一條有修飾腿部線條功能的運動褲,從臀部連著兩腿外側釘了一整排暗釦,結果,她竟然只釦了穿衣照鏡時看得見的部位,腿上的釦子釦得非常俐落,但……整條小圓點內褲卻非常害羞地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厚!阿北你怎麼不早講!?」

「偶是有一直在叭妳啊,哪曉得小姐妳根本理都不理偶!」

向巧眉的眉頭隱隱發顫,又羞又惱,早上吃的早點快被逼得吐出來了。道完謝目送計程車司機離開之後,她馬上羞憤地一顆一顆釦好暗釦,遮住她的小圓點。

「什麼嘛!這個減碳運動也沒有讓我多減一點『嘆』嘛!頭反而更暈了。」向巧眉忍不住抱怨。手一抬,瞥見手腕上的錶,九點零五分,不由得放聲大叫,完蛋了!新節目的製作會議遲到了啦!

「遲到了!遲到了!又要被罵死了我!」

她跨上單車,準備開始「認真地」衝鋒陷陣,越過一個又一個朝她瞪白眼或罵髒話的機車騎士,幾乎是抱著被警察攔住也要奮勇往前衝的必死決心在趕路。

任職於童心親子台的向巧眉出道三年了,培訓實習一年,兩年前終於如願以「巧兒姊姊」的身份登上螢光幕主持兒童節目。

「巧兒姐姐」是個親和力十足的陽光女孩,雖然有著少根筋的迷糊個性,大喇喇的性情卻深受家長與孩童喜愛,連續入圍了兩屆金鐘獎最佳兒童主持人。她有項最令觀眾和網友所津津樂道的絕活兒是,明明是個清清秀秀的大女生,卻老愛學武打明星吶喊出招做怪動作。

沒想到,這位作風不太淑女的親子台主持姊姊,竟意外成了各綜藝節目爭相模仿的對象,模仿話題炒熱節目收視,不但紅了「巧兒姐姐」,童心親子台的廣告也滿檔。

「沒錯,就是這一條了。」戴著深度近視眼鏡的向巧眉身手俐落,趁隙拐進小巷,旋即便甩開了背後的車水馬龍。

童心親子台坐落於一條僻靜的巷子裡,附近有座社區型的綠化公園,都市更新改建後,這一帶的樣貌改變了不少,但對於童年時期曾住在這一區的向巧眉而言,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印象的。這條巷子,小時候不曉得穿梭過幾千幾百回了。

她雙腳奮力踏滑,紮在腦後的馬尾甩呀甩的,臉被曬得微紅,汗珠一滴滴往下淌。加油!只要再拐幾個彎,公司就近在眼前了……。

「啊!小心!!」一個大轉彎,向巧眉車速忽然失控,為了要閃避一個站在轉角口的小孩,她來不及剎車,只好往旁一偏讓自己連人帶車撞上了牆!

「喔〜痛痛痛痛痛……。」她倒在地上哀嚎。

身上的多處擦撞傷痛歸痛,但她沒忘記回過頭去關心剛才那個差點被她撞飛的小男孩。男孩的臉上也滿是驚嚇,像被嚇壞了似的,壓低著臉渾身在顫抖。

「小弟弟,走路要看路啊,像剛才那樣子真的很危險吶!」向巧眉屁股著地,再加上摔落時與柏油路面過度磨擦,現在她只覺得自己的屁股痛得真的快爆出火花來。

「……。」小男孩靜靜地,仰起頭,望著她的方向。

被這麼一望,向巧眉反而怔住了。好……好憂傷的一雙眼睛呀!眼神中充滿了迷惑、擔憂與不知所措。奇怪,不過是一個小孩子罷了,怎會擁有如此早熟的眼神呢?

向巧眉起身,慢慢走向男孩。

男孩反射性的往後退了幾步,在確定她的確是朝他走來,便決定留在原地等待她。他眼中蓄著一絲期待,很微薄,但向巧眉意外地發現到了。

她一把拉過小男孩,先將他牽到比較安全的人行道上。一邊拂掉他身上的灰塵,一邊關心地雞婆起來,架著小男孩翻前翻後尋找傷痕,嘴一張開就沒停過:「怎麼樣?有沒有哪裡會痛?要不要姊姊先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巷子裡的車就算比外面大馬路上的少,也千萬不可以站在路上發呆啦,真的好危險。」

「……?」男孩疑惑地盯著她上下開閤的雙唇,認真「看」她說話。

見他沒反應,向巧眉扯了扯他的袖子。「姊姊講了一大堆,弟弟你聽懂了沒?」

「妳……看得見我?」豈料,小男孩劈頭的第一句話竟然就這麼莫名其妙!?

不然咧?現在是在玩猜謎遊戲嗎?向巧眉聳聳肩,「那……要我假裝沒看見嗎?」

小男孩仰起臉,表情黯淡,幽幽問道:「請問,妳有沒有看見我妹妹?」

「你妹妹?她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子呢?剛剛才走丟的嗎?要不然姊姊現在先陪你去警察局問一問好不好?」向巧眉劈哩啪啦又是一大串,老毛病怎麼也改不了,一講起話來就像連珠砲。

「我妹妹……我妹妹她、她小小的!我妹妹會怕,她一定很害怕……」

「別急別急,你慢慢講,等姊姊先把車子給牽起來。」向巧眉轉身準備牽車,媽呀!眼前怎麼一片模糊!?她這近視也退化得太快了吧?咦?不對喔,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樑骨,這會兒,那副花了她好幾千銀子的深度近視眼鏡根本沒戴在上頭呀!

小男孩指著地上。「妳的眼鏡,掉了。」

「是喔!」向巧眉回頭應了句,不疑有他,蹲下身子撿起眼鏡,做到一半的動作忽地停住,不對勁,一整個不太對勁的感覺耶。

她剛剛沒戴眼鏡嗎?不可能吧……她明明看得很清楚呀!既不是眼花也沒有疊影。但她兩隻眼睛的度數都快破千了,就算戴上眼鏡有時候都還會閃神沒看仔細咧,怎麼可能在沒戴眼鏡的情況下,看人還能看得那麼清晰分明?

「叭~叭叭〜〜」震耳的喇叭聲正對著她鳴放。

車裡冒出一張斯文帥氣的臉,但一開口,吐出的話卻跟他俊秀的外表非常不搭。「總監不是約了今天早上要開會?怎麼還在這裡鬼混?該不是因為早餐沒吃,騎到一半血糖不足餓昏了吧?」

向巧眉戴上深度眼鏡,一見是熟面孔,講話聲也就大了起來。「哪有在鬼混!我剛剛差點撞到那個小男生,正在安撫人家啦!」

對方正是即將要跟她一起搭檔主持新節目的另一位重要人士,此人名叫藍又奇,向巧眉覺得他這名字取得真是太好了,因為她不管任何時候遇見他,他都是這麼奇奇怪怪的,尤其是――人長得挺帥的,嘴卻出奇的賤。

「哪有什麼小男孩?我看一定是妳昨天晚上春夢作太多了啦!」

聽聽這是什麼話!那張臭嘴巴是不是真的很〜賤!向巧柔氣呼呼的瞪他一眼,怎麼可以在人家小朋友的面前亂講這些沒營養的黃色笑話。真是的,這樣子要怎麼當兒童節目主持人,做小朋友的好榜樣?

她手一揚,不耐煩地朝身後指。「沒看見嗎?不是就在我後面,這個小弟弟說他妹妹不見了……」

藍又奇一副看好戲似的表情睨著她,蹲在地上的向巧柔這才慢慢起身,回過頭――

「奇怪了?人咧?剛才明明還在的……」

她身後哪有什麼小男孩!除了剛才摔在牆邊的破單車,眼前空蕩蕩的根本什麼也沒有。一想起剛剛那段「看得很清楚」的經歷,向巧眉沒由來的又是一陣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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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張迷」,都知道張愛玲喜歡姑姑、喜歡母親、喜歡炎櫻。
前二者,是血濃於水的親關係,有著相依唯命的臍帶之情,
但炎櫻,則是張愛玲赴港唸書時才交上的密友知己。
相信不只張愛玲喜歡炎櫻,即便是像我們這樣一般尋常之人,
應該也很容易被炎櫻那俏皮天真、浪漫逗趣的真性情給收服吧?


若從性格磁場的角度來看,
炎櫻會吸引到張愛玲的注意,得到她的喜愛,
可以說是巧合,但也像是天生就註定了的。


一個人的生命中,在各別的階段裡,
總會經歷過許多不同形式的友誼。
可能像稍縱即逝的燦爛煙花,或者是清淡如水的點頭之交,
當然也可能有幸,能像張愛玲遇上炎櫻一般,
結識了妳一輩子值得信靠的摯友。
簡單信靠二字,卻包含了妳的信任、妳的倚賴;
與她同處,可以任性選擇輕鬆自在,或來一場促膝深談,
不必刻意隱藏情緒或賣力討好,
因為妳信靠她,而她...也剛好信靠妳。


或許,我是容易感傷的,
但我的感傷,往往源自於這瞬間的太幸福...
縱使時光匆促飛逝,不管經過多久,
竟總還是忘不了那些在夜空下,曾閃爍著的濕紅眼睛。
每一雙眼睛,都彷彿化成無數顆的星星,
我喜歡抬頭仰望星空,然後,微笑告訴自己:「明天,準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ps: 整理電腦時,找到一篇五、六年前的舊文章,當時本來跟密友約好一起來寫交換心情貼文,
    斷斷續續寫了幾篇之後也就慢慢荒廢掉了。期間歷經密友懷孕、我也結了婚,瑣事煩事一堆,
    怎還擠得出閒情閒時交換呢?時光匆匆,不過感覺才像眨個眼的瞬間,現在密友整天忙兩個
    女兒忙到快「升天」,(呵,她都這麼形容^^) 真快啊,連我們家的小格格也都2歲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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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一期經濟學人雜誌封面頭題報導,近年來因重男輕女觀念作祟,全球慘遭墮胎、殺害、任其自生自滅而夭折的女嬰總數達1億,稱之為「性別屠殺(gendercide)」毫不為過。

這種現象在亞洲特別嚴重,重男輕女觀念仍根深蒂固,原因除傳宗接代之外,許多人認為男子能養家活口、繼承家業、奉養父母。

在亞洲部分偏遠地區,殺害女嬰的現象仍相當普遍,現代超音波掃描使一心只想添丁的準父母以墮胎手術拿掉女嬰。在中國與印度北部,男女嬰的比例嚴重失衡,達120比100。

反墮胎人士認為,這形同大規模屠殺,對社會的衝擊極為嚴重。性別失衡將導致犯罪率、新娘走私和性暴力提高,許多男童成年後勢必找不到配偶,衍生社會問題。

印度經濟學家塞恩(Amartya Sen)估計,因性別屠殺消失的女嬰總數達1億。

在中國,1980年代末出生人口的男女比例是108比100,2000年代初惡化為124比100,部分地區更達到130比100。

問題不只如此。包括台灣、新加坡在內的東亞國家,巴爾幹半島西部的前共產國家、高加索地區及美國華裔及日裔,新生兒人口比例同樣嚴重失衡。性別謀殺現象幾乎遍及全球,不分貧富與宗教。

經濟發展不足以遏止這種現象。性別失衡的台灣與新加坡均是開放富裕的經濟體,而在中、印兩國,教育程度越高、越富裕的地區性別失衡問題越嚴重。

在南韓,男女嬰比例失衡的問題也曾相當嚴重,如今逐漸恢復正常。這不是人為因素使然,而是文化改變之故:女性教育、反性別歧視訴訟與平權裁決,導致重男輕女顯得落伍且不必要。

報導中呼籲中印兩國必須加速採取具體行動,中國尤其應該廢除一胎化政策,否則人口性別失衡問題將日益嚴重,後果難以收拾。

各國也必須全力提升女性的價值,具體措施包括推廣女性教育、廢除女性不得繼承財產的法律與習俗,並循各種管道鼓勵、協助女性投入公眾生活領域。



【本文轉載自聯合電子報哇新聞,編譯陳世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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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黑!這裡是哪裡?怎麼一個人也沒有?嗚……好可怕!我……我會怕!

娃娃!我的娃娃呢?

啊,找到了,原來娃娃掉在這裡,這是我的羊娃娃。


『咩咩揹著羊娃娃,
走到花園來看花,
娃娃哭了叫媽媽,小羊咩咩笑哈哈。』


※ ※ ※ ※


已是深夜了,工作室裡的燈亮了一整晚,工作檯上不時傳來筆芯畫斷的折裂聲,以及工作室男主人不甚滿意的嘆氣聲。

整間工作室近乎一塵不染,除了從下午開始到現在扔得一地的廢紙團以外,乾淨整齊地一點也不像個大男人長時間待著的處所。

「唉……」藍又希又嘆了口氣,感覺還是不對。

他盯著工作檯上又塗改了好幾回的那張新偶草圖,怎麼看都覺得沒達到親子台藝術總監今天在會議中跟他提到的那種感覺。

她今天是怎麼說的?喔,對了,她希望這個以認識古今中外、世界各地的兒童偶藝節目當中,貫穿全場的「靈魂偶角」,可以跳脫以往兒童節目中一堆布製手操偶的毛絨絨卡通感。要能一出場就驚豔四方,既帶點偶的神秘特質,但又不令人心生畏懼,偶的靈活結構要能令操偶師操作時任何小改變都能引領現場氣氛。

潘總監向來很尊重藝術工作者的創作心血,他跟這家親子台一連合作了幾檔節目,承包了不少的偶具製作,製偶預算撥得快,也給製偶師傅極大的發揮空間,從經濟層面來看,接這家親子台的案子,算的上是藍又希近年來最主要的收入來源。

務實的藍又希做任何事都不馬虎,達不到標準的作品,他寧願破壞了再從頭來過。於是,從白天忙到深夜,怎麼畫都不滿意的草稿圖就這麼撕了又撕、扔了再畫。

他扔下鉛筆,抓起畫稿揉了揉往牆角一丟,驀地,有樣東西忽然吸引住他的目光。他起身朝牆角走去,牆角的小矮凳上擱了一尊綿羊造型的絨毛布偶,看上去顯得有些舊,布偶身上的毛雖然柔滑但卻沾了不少灰塵,大概是被丟棄在陰暗角落太久了,渾身上下全是一股潮濕的霉味。

「啊,差點忘記了。」藍又希拾起小羊布偶,目光溫柔,拂了拂布偶身上的灰塵,嚴肅的臉上瞬間抹上一絲淺笑。

這尊布偶是他今天上午開完會以後,在前往親子台地下室停車場的途中,在一處閒置的雜物間門口撿到的,那條路也是清潔工清運垃圾的必經之地,瞧這布偶一身髒臭,應該是原本準備丟到垃圾場卻遺落在半路上的廢棄物吧。

身為一名製偶師,藍又希愛偶成癡,即使是再不起眼的偶,在他的眼中都有它們獨特的存在價值。他用自己這雙製作過無數偶具的手,像在哄孩子入睡似的輕柔地輕撫著小羊布偶,淺灰色的小羊絨毛在他的順理之下,竟彷彿神奇的變得潔亮。

「這麼可愛的一隻小羊,是誰把你丟掉了呢?」他低問。

小羊布偶雖然無言,卻透著一雙慧黠晶瑩的眼瞳,孩子似的天真向著他。那雙望著藍又希的眼睛,是一雙非常特別的布偶眼睛,並不像一般卡通布偶那樣隨便拿兩顆釦子縫上去,也不是貼上塑膠的滾動眼珠,小羊布偶的眼瞳是以手工繪製而成,或深或淺的褐色一圈一圈細細描繪,畫出了分明的漸層感,很細緻,也很有靈氣。

好漂亮的一雙眼睛哪!藍又希在心中發出讚嘆。

很難想像,不過是一尊外表看起來非常平凡的羊形布偶,怎麼可能會擁有一雙作工如此精細的手工眼瞳呢?是原本的擁有者另外改造縫上去的?還是玩具製造商別出新裁的設計?

藍又希看到呆了,眼中溢滿對於傑作的迷戀,忽然間,靈感泉湧而出,像是看見一道新生的曙光。他問:「是你要來找我的嗎?」

窗外的風沙沙作響,被風吹得亂顫的樹葉拍掃著玻璃窗。

『吱嘻……。』

這回,藍又希並沒有先畫草稿圖,捧著布偶直接把它放上了工作檯,轉身從滿滿好幾層的工具材料櫃中取出製偶工具。這一刻,他化身為偶的治療師,準備要替等待新生的病患治療一身的創傷。

他手上的金屬勾子輕輕一挑,縫合偶頭的線頭瞬間被挑斷,他一下勾一下拉,轉眼間,原本整條緊緊縫在偶頭上的棉線全離開了原位。藍又希一扯,象徵小羊頭顱的兩片絨毛布終於被剝開,發霉的棉絮從偶頭中掉落,亂了一地。

他翻過布料,把尖長的工具剪往布料上輕輕一戳,再一勾,剪斷了一根緊縫在布料上的眼睛縫線。他必須小心翼翼不破壞眼睛本體,一點一點慢慢將固定在布料上的眼睛給拔除下來,這工程急不得,一不小心就可能損壞了他細緻精美的新收藏。

「噢!好險!差一點……」藍又希暗叫一聲。

稍沒留神,握著布料的手竟被工具剪戳傷,用力過深,食指被刺了一個破口,鮮血驀然間染紅了灰白色的布料,他不顧傷勢,趕緊先拿起那顆人工繪製的眼瞳仔細端詳一番,確定沒刮傷後才放鬆地吁了口氣。

觸摸布偶眼瞳的手指仍在滴血,色澤分明的眼瞳浸淫在血紅的血水裡,竟意外的透亮晶盈,美麗更甚。彷彿,就是為了嚐一口如此新鮮的溫熱血水,才甘願忍受著一切寂寞,寂寞地等待著……這興奮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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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編輯書信往返討論小說封面的風格,

編說,我的小說調性的確蠻女人的,有種血腥變態的淒豔。

娜歐米本人還挺喜歡這種說法,嘿嘿!

因為我的書寫真的是還滿女人的。

是啊,從言情寫到恐怖,

僅管鋪陳手法變了,說故事的視角不一樣了,

但仍是非常沉溺於如此既柔軟又濃烈的女性氛圍,

也很得意自己寫得很女人,每一次書寫,在於我個人其實都是趟身心SPA。



從最早喜歡寫作開始,就純粹是為我自己而寫,

為何熱愛它?每個踏入寫作不歸路的作者想必都有自己不同的理由。

我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我要活。

生活有各種不同的面貌,在考驗著現實中的我們,

書寫的時候,我是自由的,任性的,又愛又恨,活著的。

只有這一刻,我才是完整的為了自己的存活慾望,在做一件滿足自我的私密事。


這樣的女性氛圍,雖然未必人人都受得了,不過就是寫情寫怨寫心機,

但親愛的你跟妳呀,就請體諒我這一丁點小小的任性吧,

地球上的男人們都以他們為世界中心寫了幾千年,

女人私密的文字,如此短暫片刻的存在,他們是不會放在眼皮底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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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年煙火都放完了

新稿卻還沒開始寫

怎麼會這樣呢?

一月份都跳過2/3了耶!



腦子是一直在轉

片段劇情畫面也三不五時蹦跳而出

但可惱的很呀

就因為忽然決定換掉一個關鍵角色

使得原本在腦中慢慢成形的人物關係跟情節得整個再重組



但至少有一樣是確定的

下一本要新開的阿飄小說書名改了

把鬼抽掉換一個字

重定的新稿名稱叫作《亡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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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習小醫生 

今天台北不算太冷,但還好仍有冬天的氣氛,

親愛的大家,現在正在哪邊忙著呢?

終於,拖了絕對有一年多的《整鬼》總算被我親手解決掉了,

大概也只有拖稿的作者、跟拖欠功課的學生才體會得到,

賴死拖著~~其實並非真如旁人以為的那麼愜意的呀!

所幸,心存善念的大家沒吐我口水,也沒拿石頭k我,

所有的飄哥飄姊們也沒像《整鬼》裡的群鬼們那樣子「整鬼」我,

讓我平安的,順利的,感恩的......完成這本久違的小說!



即將展開歲末倒數了,

將從眼前眨眼即過的2009,帶著我的眼淚與微笑,

悄悄地準備揮手道別,

舉起的手,也向大家賣力地揮動,

要加油喔!我們大家!

明年再見囉!靈藝魅談4之《鬼羊妹》會儘快動起來的哦!





ps:附上小格格近來最愛玩的扮演遊戲照一張,自從看了12月號的幼幼版巧連智,這小娃現在超愛幫人看病,我其實不太懂,為何幾乎各玩具廠商做的小醫生組都一定會有一副眼鏡?是誰規定當醫生一定要戴眼鏡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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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

昨天,是農曆鬼門開的日子。歷經了幾番波折之後,「靈界人間」終於選在鬼月鬼門大開的這晚深夜,推出最新一季單元《暗恨》。

儘管在拍攝過程,這齣戲接連慘死了多名演職員,連它最重要的女主角也無緣無故消聲匿跡了好長一段時間,各種穿鑿附會的負面傳言不斷,演藝圈甚至開始吹起八卦妖風,指說其實這部靈異偶像劇的所有工作人員全都不是活人!

想當然,這樣的傳聞,也只是替這齣人鬼都愛看的戲增添更多神秘感。首播當晚便領先同時段其他台的節目,超高的收視率,更輕鬆拿下近三年最高收視冠軍。

她舉起盛著紅酒的高腳杯,向著落地窗,窗上映著她那張再度回復光采的清麗臉龐,唇上的疤痕經過高科技的整型美容手術,早不見一道道腐蟲似的醜陋傷疤。她淡淡笑著,一口飲盡杯中紅酒。

「恭喜囉,演技又更上一層樓了。」童欣道,望著透明落地窗上自己的臉。

「說不定能有機會拿個最佳女主角演技大獎回來!」她的嘴開閤動著,但喉中發出的卻居然是已死的黎之英的聲音。

「到時候,是誰要上台領演技大獎呢?」童欣表情自若,曾經身心嚴重受創、幾乎丟掉一條命的她,如今,再也不害怕被鬼纏身了。「前輩,妳已經死了,死人能上台領的,數來數去不過就只剩終身成就獎。」

即使有個鬼住在她的身體裡,和她共享著這副還算青春美好的身軀,她也逐漸克服對於往生鬼魂的恐懼,學會了也習慣了和另一個「她」和平相處。

那一夜,何兆暉救了她一命,她是活下來了,但,卻是以如此的方式繼續活著。

「反正,妳這一輩子都擺脫不掉我的!不管妳將來上台領什麼獎,都一定要在得獎感言裡提到我才行,一定要好好地感謝黎之英,黎之英這名字會永遠跟童欣像連體嬰一樣連在一塊……」

「是沒錯,的確是前輩拉了我一把。」童欣抿了抿沾在唇邊的酒,這滋味,比腥濃的血味甜美多了。「和他一起從上面摔下來墜地以後,要不是妳趁著綺麗前輩的魂魄從我軀體飛出的瞬間,鑽進來一直吼我,我可能……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是姚綺麗她笨,要愛情不要命!」童欣的眼神中,浮現出黎之英不以為然的神情。「要是我選的話,就算必須跟妳共用這身體,在人前以妳的身份活在這世上,又有何不可呢?還是可以跟她心愛的何兆暉繼續談情說愛啊。」

「愛情是沒辦法和其他人共享的,女明星就算再精明,碰上愛情還是免不了會有栽跟頭的時候。」

「所以囉,童欣妳千萬別給我隨便談戀愛,好好在演技上下工夫就行了,妳要是不乖乖聽前輩的話,別忘了,女鬼復仇可是比任何鬼片都還要叫人吃不消的喲!」

童欣沒答腔,只是甩甩手要「她」閉嘴別吵了。她放下酒杯,轉身拿搖控器,搖控DVD開始播放昨晚新助理幫她錄下的《暗恨》第一集,詭異的片頭音樂才剛幽幽傳開,電鈴聲也在同時間驀地響起――

她步向對講機,出現在視窗中的是紀萌萌笑得少根筋的燦爛表情。

「喔喔,勁敵來了。」黎之英打趣道,隨後又自動補上一句:「不過我喜歡。」

「前輩〜」童欣眉頭一皺,連嘴角也不自覺噘了起來,「妳現在到底是站在哪一邊呀?那臭丫頭講話沒分寸又愛黏人,一天到晚活力充沛,煩得我快被她疲勞轟炸死了,妳居然還說喜歡看我被這樣子瞎整?」

「誰整誰還不知道呢!試映會的時候,她不是跟記者說自己雖然演鬼,卻最怕遇上活見鬼的那種事情,活見鬼……不就正是妳生活的寫照嗎?」

倏地,童欣眸子一亮,整個人笑開了。是哦,活見鬼。

雖然那丫頭是沒以前看起來那麼礙眼了,但偶爾開個小玩笑,試試她的膽量應該也無妨吧。既然都活下來了,不如就找件能逗樂自己的鬼把戲磨練一下演技。

按開樓下大門,她忍不住揚起笑意,對著對講機說:「趕快上來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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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深深嘆息迴盪在他耳邊,「劇本裡,童欣曾對女鬼瑤莉講了這麼一句,她說:『我是人,會呼吸,有心跳,有感覺的人。』那我呢……現在這模樣的我算是什麼?沒有呼吸,沒有心跳,就算有再強烈的感覺,也不是……不是人了!」

綺麗的眼淚,徹底擊垮了何兆暉,那段陳封多年、原本打算一輩子埋藏心底絕口不提的陰暗往事,又一次躍入他腦海。被景片刺中後又重重墜下的綺麗,摔落地面身首異處,那睜大淌血雙眼瞪著他的驚駭表情,儘管事隔多年,仍不時一閃而過幻燈片似的從未離開過他!

「我想考驗你的真心,結果卻考倒了自己,所以我……真該死!」

「不、不是這樣的!妳沒、沒有錯!錯全在我!」何兆暉失聲狂吼,男兒淚決堤失控,沙啞的哭聲中全是懊悔。「我一定是瘋了,才會在吊住妳的鋼絲上動手腳,我肯定是喪心病狂,眼睜睜看著妳從鬆脫的鋼絲摔下去了,卻只是站在原地像個木頭人一樣硬邦邦的動也動不了!」

他的淚仍在流,滴答滴答粉碎在童欣的手背上。驀然間,童欣手上的皮膚竟開始慢慢腐蝕,被他流下的淚水所腐蝕!

何兆暉低頭一瞧,趕緊伸出另一手合力抓牢她的手,用力地想往佈景陽台內拖。

那薄得猶似紙糊似的皮膚,一點點、一點點發出「啪嘶啪嘶」的溶蝕聲,血肉之外裹著一層殷紅薄膜,沒多久,就被腐蝕得看見腥紅的血骨。

「不、不可以!綺麗妳不可以這麼做!」道具欄杆岌岌可危,隨時都可能癱塌。他死命抓著不放,因為太用力而滿臉脹紅。

「為什麼不可以?」童欣仰起臉,臉上浮現一條條原不該屬於她的醬青色深筋,深筋抽動著,很快爬上整張臉,她的臉沒了血色。「我想死!好想……好想死!我要她們全都陪我一起死!通通都去死!!」

「請妳原諒我!不對!請妳永遠都不要原諒我!」何兆暉慌了,因為他發現,連他緊握在手中、童欣的那隻手骨,也正在他掌心中悄悄砰出碎裂聲。「求求妳,帶著對我的恨意,不要……不要再從我眼前消失了!」

童欣身體擺晃,懸盪在半空中。「不會消失的,只有腐爛掉的軀體會消失。」

「太殘忍了!不可以這樣,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好不好?綺麗,放過童欣吧,犯下大錯的人是我,害妳慘死的人也是我,這一切根本不關她的事。」

「她是死是活又關你什麼事?為什麼只有我要死在這個漆黑噁心的鬼地方?我就是要她像我一樣嘗盡皮開肉綻的切膚之痛,帶著那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痛苦感覺去死!黎之英也沒害我,小祝也沒錯,但怎麼辦呢,我就是這麼任性,想看她們一個一個來陪葬!」

「綺、綺麗……對不起,都是我害妳變成這樣……」

姚綺麗的聲音貼在他耳畔,親膩地像吐露綿綿情話。「親愛的,眼淚別再流了,你哭得越難過,她就會越快接近死亡了喲。」

何兆暉垂眸一瞥,天哪!從童欣手上腐壞的惡血爛肉掉落在布景欄杆上,一落下便開始侵蝕起他身旁一根根木條搭成的假欄杆!轉眼間,他腳邊的那根已悄悄被蝕出了裂痕。

等到欄杆也破壞了以後,他抓住童欣的支撐力必會大大削弱……

「懲罰我好了,妳要恨就恨我一個人就好。」

語畢,他返手先扣住童欣那雙正不斷腐蝕的手,然後環住她的腰,想將她的身體拖抱進布景陽台,希望先把她帶離危險的欄杆。

姚綺麗附在童欣身上不停吼叫,不停扭動身子又踢又踹,掙扎著不想讓何兆暉抱童欣。「為什麼要救她?那我算什麼?即使被你害死了都還是沒辦法恨你,狠不下心對你下手的我到底又算什麼?去死!去死!我一定要她痛苦地去死!」

「不行,這一次我一定不讓妳帶她一起去死。」他緊緊摟住她,兩眼通紅,卻忍住眼淚不再哭。「就是因為對妳的這份愛實在太愧疚、太多太多自責了,所以,絕不能害妳再奪走更多條無辜的人命!要死,就找我抵命行不行?」

童欣屍斑似無血色的死板臉皮忽地一揚。「是嗎?你真這麼想?」


「……」何兆暉不語,堅定地點了點頭。

「那就這樣啊。」她倏地撞開何兆暉,回頭,向他咧開被扯裂的嘴唇甜甜一笑,「這一次身上沒有鋼絲了,這一次,要了結一切的是我,你敢嗎?像我這樣――」

她才問完,上半身旋即一頭栽下――

所有的動作都發生得太急太快,何兆暉根本來不及抓住她的手腳,也來不及多作思考,翻身也就跟著往下一跳,他碰到她的肩頭,本能地一把摟住她。

兩具身體在半空中翻轉,下墜,下墜,然後重沉沉地直接狠狠摔在印著乾掉血跡的地面上!

何兆暉頭背著地,腦漿瞬間爆出,血迅速蔓延,無法動彈的身體很快就被濃稠的血給淹沒。儘管身上的筋骨已扭曲錯位,但他的手始終沒鬆開,還是緊緊摟著童欣凌空躍下的瘦弱身軀。

他跳下來想救的,不只是童欣,也是綺麗。

「這次、這一次我終於……終於敢伸出手了……」嘴角不斷嘔出鮮血,一口又一口,他明白,這樣的死亡遠比不上綺麗當初的千分之一,但他真心在懺悔。

懷中的身子動也不動,軟軟俯臥在他胸前,鼻間的氣息已像死了那般安靜。他感覺自己正一點一滴在消失,擁抱著她的溫度,彷彿也從指縫尖慢慢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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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她淒厲的指控,四周的破舊景片一幕幕應聲倒塌,幾片厚重的巨大景幕砸中高塔,倒落在佈景陽台上,生鏽鐵梯攔腰也被撞斷了好幾截。

「不要!」何兆暉大吼,及時抓住幾級鐵梯扶手,拼了命猛往上爬。「綺麗!綺麗!放過童欣!」他早後悔了,後悔自己當時怎會那麼經不起愛情與現實的考驗。

何兆暉永遠也忘不了,八年前的綺麗,站在與現在相同的場景,從他身邊失足摔下去時,邊往下墜邊對他哭喊:「你……你的愛真膽小,根本經不起我的考驗!」

他身體僵硬,渾身不能動彈,眼睜睜看著她高高摔落,先是摔在層疊排列的景片之上,接著,馬上就被蜂擁而來、斷裂傾倒的鋒利景片給刺中!

相同的恐怖惡夢,再不要重演一遍了!

他不想眼睜睜看綺麗在他面前再死一次!更何況,童欣是無辜的,她沒理由被牽連進來,亦不需要犧牲性命來見證他第二次的懦弱。

「咯咯咯……咯咯咯咯……」埋在布景堆間的笑聲尖銳淒厲,像接了立體聲環繞音響似的,一聲聲刺耳地劃破舊片場。

因為太令人膽寒,分不清,這究竟是……鬼哭還是鬼笑?

附身於童欣的姚綺麗撥開景片與布幕,爬了起來,操控著童欣的身軀,讓她攀上欄杆,一腳跨出去,頭一栽就要往下頭跳。

「綺、綺麗!不要那麼做!綺麗……」何兆暉嚇出一身冷汗,他必須阻止,這場根本不該發生的悲劇再度發生。

他躍身一撲,衝上前,總算及時抓住童欣的手。

童欣掛在陽台外,轉過臉,望住他的是……附在她身上,姚綺麗哀傷的表情。

曾經秀麗的臉龐因為飽盡折磨,如今變得面黃肌瘦,乾涸的雙眼像被抽掉了淚腺再流不出淚水,這是童欣憔悴的臉龐,姚綺麗的傷與痛也同時藏在這裡。

「要是以前愛我的時候,你也這麼……這麼有勇氣,我就不會……不會拿我們的愛情考驗你了,我居然傻傻的忘了,愛情根本就經不起考驗。」

「對不起!我錯了!我……我錯了!」他哽咽,這輩子永遠欠她的道歉。

他們曾經愛得那麼義無反顧、轟轟烈烈,但,愛這東西,誰敢保證它會永遠堅貞不移的啊。愛情再怎麼熾烈燃燒,時間一久,一旦當初的新人越來越紅,終於也有了獨當一面扛起第一男主角的機運時,渴望開花結果獨佔愛人的她,面對任何捕風捉影的桃花八卦也就越顯不安了。

她那麼的愛他,絕不可能讓其他女人有機可趁!她什麼都給了他,怎可能像演戲時那般灑脫的擺擺手道聲再見,廣告之後就說得出口不再愛他了!

她以為自己絕頂聰明,出題考驗起他們之間的愛情。

「我也……我也錯了,我不該騙你說我懷孕了。」

這消息像炸彈一般炸開了年輕的他僅存的最後一點理智,大明星女友未婚懷孕,要他負起責任,要他給她一個何太太的名份。他不是不愛她,但,那一刻,他更害怕好不容易才努力掙到手的一線地位就這麼飛走了。

女影迷瘋了似的迷戀著的,是他戲裡放浪不羈的螢幕形象,是他稚氣笑臉中帶著不悔深情的那抹溫柔。這樣夢幻般的迷戀情緒一旦被戳破,他等於失去了被拱上男主角的光環,當然,也同時失去了票房保證的魅力。

太難了!在愛情和正開始大放異彩的事業之間作抉擇……

何兆暉握住她的手,眼淚忍不住一滴兩滴越滴越多,每一滴全落在童欣枯細欲斷的手背上。「綺麗……我還是愛妳,到現在、到現在還是一直愛著妳……只是當時的我太蠢了,不曉得自己根本不能失去妳!」

童欣的臉色黯了下來,垂下頭,忽地,眼角淌出深濁的、黑血般的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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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籠罩整座廢棄片場,它曾經輝煌美好,如今,卻只徒留荒涼。

陰暗的廢棄片場裡一片冷寂,破爛景片三三兩兩散落四處,年代久遠了,早看不出景片上的圖案究竟是什麼,只剩矗立在景片後方的高塔上,那象徵性的欄杆與假盆栽,還有幾分大樓陽台的味道。

忽地,外頭傳來一陣混亂的腳步聲。

血水拖得一地,何兆暉單腳踹開本來就沒關好的門,臉色蒼白,神情陰鬱。他懷中摟著那具只剩下半截的殘破屍身,殘屍倒在他胸前,參雜著腐爛臭味的污血跟肉泥也黏稠地黏在他的衣上、臉上和身上。

「我、我把妳……把妳帶回來了。」語畢,他放下殘屍。

殘屍癱軟在地上,隔沒多久,居然歪歪倒倒地蜷起下半身,扭啊扭的奮力撐了起來。只見腐壞的殘破屍身蠕動著,蠕蟲似的在何兆暉的腳邊爬過來鑽過去。

驀地,景片後的高塔上似乎隱約傳來動靜……

還有別人!何兆暉驚地抬頭,他挪動腳步,想看清楚上頭究竟是誰。

「夜越動人它越難留住刻骨靈魂,愛越難忍它傷起人來越狠越深……」

「綺、綺麗!?」他啞聲喚。是綺麗的歌聲,不過,那他腳邊的又是什麼?

何兆暉低頭一望,原本在他腳邊的那具殘屍已不知去向,無聲無息地就這麼消失無蹤了,連原本爛在他腳邊的血水肉泥也瞬間全不見了!

他甚至開始懷疑,今晚發生的一切詭怪異事是否真的曾發生過?雖是這麼想,但此刻,他人在這座廢棄片場中又的的確確是個事實。

高塔上有人影晃動,散落在牆邊、地上的景片忽然也震了幾下。

「綺麗!」他再喚,急地想登上高塔去確認,但腳一踏上鏽掉大半的鐵梯,最底層幾階竟就莫名其妙踩空斷成兩截!

「噢……」何兆暉吃疼地跌坐地上。

猛一抬頭,高塔上出現一張似曾相識的女人臉龐,眼睛也正目不轉睛盯著他瞧。

「怎麼是妳?」何兆暉臉色霎變,自從八年前發生女演員墜死意外之後,這片場幾乎再沒人敢來拍戲,更何況是現在這種三更半夜!「童欣,妳在這裡做什麼?」

童欣倚在木條道具製的欄杆上,眉眼彎彎,儘對著何兆暉笑。

何兆暉倒吞一口氣,他沒有看錯,上頭那女人千真萬確是童欣沒錯。但,她咧開的嘴唇,怎會像被利刃割裂似的劃破一條條滲血的傷疤?而她居然還在笑?

他雖然緊張,但仍察覺出童欣望著他時的眼神不太對勁。「童……童欣?」

「兆――暉――」從童欣嘴中叫出他的名字。

一聽,何兆暉渾身上下冷不妨竄起雞皮疙瘩,已夠蒼白的臉色更難看了,他睜大眼睛,一雙眼死魚似的瞪著童欣,好半天都沒辦法開口說出一字半句來。

他的名字明明是從童欣的口中被喊出,但,他聽見的,卻不是童欣的聲音!那叫喚像從闇深的地獄盡頭傳來,幽幽哀傷的一聲,飽含數不盡的複雜情意,愛著的、恨著的、怨著的、念著的……都向他一吐而出。

「是我啊,你怎麼可能忘得了我呢。」童欣伸出手,欠身迎向他。瘦成了紙片人似的身影孤零零掛在高塔上,像隨時都可能失足跌落。

「綺、綺麗!妳……妳為什麼要這樣子做?」何兆暉倒抽口氣,指著「童欣」問道。「妳到底把她怎麼了?」

「好難得才見了面,不許你在我面前討論別的女人的事!」霎時間,附身在童欣身上的姚綺麗怒不可抑,抓起童欣的長髮就是一陣亂揪亂扯,盛怒下,忿恨地拔了幾撮頭髮。「心疼是不是?關心是不是?你表現得越明顯,我就越要折磨她!」

「綺麗,妳住手!童欣是艾姐的演員,跟妳一樣,都是優秀的好演員,妳不要傷害她。」

「好演員……」姚綺麗重覆他講的話,停住了拉扯頭髮的舉動,雙手握成拳,緊握著隱隱顫抖。「好難過哦,對你而言,我只變成好演員而已了,再不是……不是你最愛的綺麗了!嗚……不是……不是你的了……」

即便死了成鬼,姚綺麗依舊愛恨分明,情感強烈。

對於所愛,自私又霸道,專一又獨佔。不管拿全部身心愛上的這男人是否曾經辜負過她,痛傷過她,姚綺麗就算死了不得安息,還是沒忘記要愛他!

被所愛遺忘的感覺真的太痛了!簡直比被背棄還痛上千萬倍!

「啊――」她哭叫著,搥胸又頓足,在愛情裡,到最後還是只剩無能,一如八年前瘋狂愛著他的那個自己。

「所以你才不愛我了!你才……才要我死!」

「……」何兆暉胸口發疼,像被人狠狠從裡頭一把揪出了他的心臟,心跳聲磅磅大作,他卻怎麼感覺自己連心跳都沒了。

姚綺麗抓住欄杆,尖聲叫著,哭一會兒笑一會兒,手一揚,食指筆直地指向何兆暉。「就是這表情,你那時候就像現在這樣,滿臉無辜又無助的樣子,就是……就是這樣子送我去死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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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它們真的沒問題嗎?」萌萌指著幾具李大師剛剛才架設好的監視器,面帶狐疑地問。

她掩著口鼻,臉頰因為憋氣而脹得通紅。喔!這座廢棄的破舊片場實在是太髒太臭了,除了散落各處的報廢布景、服裝跟道具以外,似乎也吸引過不少無處棲身的流浪漢駐足停留,放眼望去,餿掉的剩飯、混著屎尿惡臭的爛被子、發酸發霉的廢棄雜物……天哪!她要是再多待幾秒大概就要掛點了啦!

「廢話,當然沒問題!」李大師想想不對,一把揪住萌萌甩來甩去的馬尾,「妳到底瞭不瞭狀況?就是要『有問題』,我們才能繼續追這一條線啊,懂嗎?」

「真的,很難懂。」萌萌臭著一張苦瓜臉。

李大師若有所思,瞪著地上一灘髒污,朝萌萌招了招手要她靠近,然後,貼在她耳邊,壓低聲,陰冷冷的說:「聽說,這邊就是姚綺麗摔下來被景片砸死的地方。」

「哇啊!」萌萌嚇得尖叫連連,一雙腿彈簧似的旋即跳開。

見她當場失控亂叫亂跳,李大師居然鎮定地合起雙掌,閤上雙眼,默默對著偌大的廢棄空間乞求:「各位往生前輩們,是這丫頭自己定力不夠,抗壓性又太弱,才哇哇亂叫驚擾了各位同行前輩,前輩若想教訓一下這不知分寸的丫頭,就請各位隨意在鏡頭裡顯顯靈,讓她親眼見識見識前輩們的厲害吧。」

「大〜師〜」萌萌氣結。真過份,又把她給賣了。

「好了,可以走了。」他沒事兒似的往外走。

「走?走去哪?不是要待在這兒等――」

「不走還等著看妳被嚇死啊,妳也幫幫忙,再怎樣也得給人家一點時間『蘊釀』一下嘛。我們先去吃宵夜,嘿嘿嘿嘿,回來再看有誰想跟妳做個朋友。」

「……」萌萌一整個無言。

搞不懂自己當初怎麼會誤上賊船,把自己的經紀約簽給了眼前這位動不動就要她嚇掉半條小命的李大師?他,根本才是最難纏的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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