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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能鑰匙悄悄轉動,門內的鎖頭喀噠喀噠連響了五聲,轉到底,門,終於開了。

基本上,再複雜的鎖,都難逃被吳子恆破解的命運。他的「職場格言」是:有本事當個賊,當然就得有俐落的身手,能隨時進出如風來去自如。

才一推開門,吳子恆就覺得一陣陰森的寒冷感強逼上身。踏入屋子裡,他輕手輕腳掩上門,免得被同棟舊公寓的其他住戶發現他闖空門。

雖然還是大白天,但屋裡實在太暗了,這才發覺屋內的窗都被封死,燈座上燒壞的燈泡顯然也沒更換,他不得不拿出自備的手電筒幫助照亮眼前的視線。手電筒的圓形光圈一散開,吳子恆仰頭一看,立刻呆住了。

「現在這是什麼狀況?難不成這裡住了位曠世奇才大畫家?」

在他身旁四周環繞著的,包括天花板、地板、每一面隔間牆……鋪展在他眼前的任何一處角落,都被人畫上了各模各樣妖媚生姿的飛天神女。這位作畫者,既有古典畫派的紮實底子,細膩的筆觸中,又融合了創意大膽的奇想風格,用色對比強烈,一尊尊極樂仙境中的飛天神女們,表情動作完全不同,找不到任何重覆之處。

但很奇怪,儘管漫妙飛舞的神女個個看起來陶醉又逍遙,但滿屋子飛天世界中的底色,卻是一片漆暗無邊的黑,那黑暗的勢力彷彿一路蔓延,透進牆壁、透進天花板跟地板,吳子恆心頭驀然間產生一種非常奇怪的錯覺感,他甚至覺得這整屋子的黑暗力量幾乎快要把他吞噬掉了!

他大口大口吸了幾口空氣鎮定心神,這才突然發現到,屋子裡門窗全關了,不通風的密閉空間裡,卻一直有股想忽略也忽略不了的陰涼感,冷颼颼的觸感,若有若無地不斷搔擾著他。

「怪了?沒冷氣沒電扇也會這麼冷?住這種屋子可真省電。」吳子恆舉著手電筒隨處亂逛,隨著他的走動,暈黃的光圈也在屋子四周飄遊,柔柔的光照在牆上的飛天神女身上和臉上,隱隱折射出一抹異常瑰豔的金光。但,他自己竟還沒發現……

不知不覺他走進一間像是畫室的房間,畫室裡擺放了各式畫具,中式的、西式的都有,整間畫室的牆上、地上、天花板上同樣也畫滿了霓裳飄舞的飛天神女。畫桌上,擺了幅畫了一半還未完成的作品,吳子恆走近一瞧,眉頭微微一皺,低下頭認真研究了起來。

畫中只看見一名少女背對著房門,孤單站在一扇開了半邊的雕花窗前,女孩手抵著窗,像在沉思又像在遠眺,但她身後的房門底下,卻無情地竄入了濃煙跟火燄。屋內的暗沉、灰黑的煙跟赤紅的火……又是如此強烈鮮明的對比用色!吳子恆憑藉「專業」一眼就判斷,這幅畫了一半的作品跟整屋子的飛天神女是同一個人畫的。

他手上戴著拋棄式橡膠手套避免留下可疑的指紋,小心翼翼拿起桌上的畫,走近牆邊,將臉湊近牆,炯然有神的雙眼認真凝視,不放過牆上神女臉部線條上的每一寸細緻筆觸。

戴手套的食指微微抬起,輕觸著牆壁上畫過的痕跡,他的指頭溫柔地撫摸著其中一尊飛天神女,那精巧的臉龐、媚惑的眸子、含笑的嘴唇、隨風飄舞的秀髮、靈活的纖纖玉手……巧奪天工的細膩筆觸,在他的手指頭底下彷彿真又活過一遍似的,美麗的飛天神女深深撼動吳子恆,他覺得心裡有種莫名的感覺正不斷澎湃著。

他簡直看到失魂了,眼睛緊鎖著飛天神女那雙透著一層薄薄金色粉光的瞳眸。

忽然回過神,發現到一絲不尋常。真怪,這滿屋子活靈活現的美麗神女們的眼睛怎麼全是金色的?就在他才剛覺得不太對勁的那一剎那,不知自己是不不眼花了,他居然感覺牆壁上的每一隻金色眼睛的眼珠子都動了幾下!

「咦?怎……怎麼可能?」他納悶低問,心底的不安逐漸擴大。

驀地,客廳大門被轉動,門開了,屋子裡幽幽的響起歌聲,那歌聲忽近忽遠,縹緲的像在霧裡穿梭起舞――

夜花香,香迷離
暗夜香魂到誰家?到呀到誰家?
夜花如血沾我身
夜香蝕骨入我魂
啊~~花如血夜銷魂
啊~~愛入骨笑痴狂

歌聲越來越近,眼看就快飄向這間畫室了,吳子恆卻仍呆站在原地不動,注意力被歌聲中既柔又媚的詭異吸引力給勾住了,他忍不住回頭,癡望著畫室的門。

就在這瞬間,忽然有一隻手從牆壁中急促地緊緊攫住他握著畫紙的手!

他嚇壞了,手一鬆,那張畫了一半的畫紙脫開他的掌握被拋在地板上。但這時他根本沒多餘的心思低頭檢查畫,因為……他發覺,抓著他不放的那隻手凍得像剛從冰櫃裡拿出來一樣冰冷,他側過半邊臉,目光略往下移……媽呀!怎麼連那、那隻手的顏色也跟停屍間冰櫃中的屍體一樣泛著死氣陰沉的青紫啦!?

隨著他眼光慢慢移動,那青紫色的手也像與他心有靈犀受到感應,手指關節一點一點像條靈活的蛇那般慢慢挪動,從他的手腕移向他肘關節附近。隨著移動,可怕的手與他的皮膚直接碰觸磨擦著,青紫色的「屍皮」也慢慢的被磨褪掉,一小片一小片又乾又臭,捲成一團蜷縮著掉落在吳子恆的手臂上。

這太不可思議了!他動都不敢動,整個人僵直在牆壁前,像被高人點了穴。

「你是誰?為什麼闖進我家?」一記年輕女子的清脆聲音瞬間替他解開穴道。吳子恆驚訝張嘴,反應慢半拍愣愣地回過頭。

畫室門口,那女子一手插腰,一手輕靠畫室的門,準備看好戲似的笑望著他。

「我……我……我是因為……」總不能直接挑明了講自己是想偷畫的笨賊吧!

「你是――來找我的?」後面四個字,她講得特別快,像是想跟誰較勁。

「剛才,牆上的……」吳子恆低頭一瞥,不吭聲了。纏住他的那隻恐怖噁心而且還會脫皮的「屍手」不知何時竟消失了!但他手臂上,卻留下一大片詭異的抓痕。

女子表情頑皮地朝牆上一瞪,看了眼牆上那一尊尊畫滿整間房的飛天神女,隨即走上前靠近他,附在他耳邊,狀似親密的低聲告訴他:「牆上的畫很美吧?我剛搬進來的時候也這麼覺得。這些畫,很早以前就在這兒了,聽說是從前第一任老屋主殉情失敗結果瘋掉的女兒畫的呢。」

「瘋掉了……」吳子恆忽感一陣悵然,這麼天才的畫者竟然瘋了,說不定……也已經不在世上了吧。

「嗯,沒錯,瘋掉了,也死了。」像是讀懂他心裡想法似的,女子嘆著氣回應。

聞言,吳子恆驚抬頭,望著眼前妙齡女子的朦朧身影。在昏暗的畫室中,只見她熟練地在畫桌前動作,才不過幾秒鐘,他和她之間已緩緩亮了開來,幾根巨形的黑蠟燭被點燃,燭火搖曳,照得牆上的影子直晃動。

「怎麼樣?在畫滿飛天神女的屋子裡點上蠟燭,感覺很特別吧!」她說。

「是很特別,感覺……好像被人施了法術帶到一個神奇的地方。」他終於有機會能好好看一眼對方的模樣了,他眼光定在她臉上,然後,驚訝得張大嘴巴。

怪事不會又在他身上重演一次了吧?眼前的秀麗女子造型現代,桃紅色的流行洋裝,和臉上時尚感十足的彩妝,都不會讓他懷疑她跟曾祖父畫中的少女有一絲半毫的關係。可是她的臉蛋,明明就和曾祖父畫中花園裡的少女一模一樣呀!

「嘻嘻,你的形容真有意思,我妹妹要是聽了,一定也會忍不住笑出來的!」

吳子恆抱著最後一線希望,盼望能打聽到與曾祖父畫中女子,或者那幅畫了曾祖父年輕模樣的仿古畫有關的任何線索。「小姐還有妹妹,那麼有幅畫――」

她截斷他未講完的話,「我妹妹叫蕊兒,我叫芯兒。我妹妹不畫畫的,她呀跟我一樣愛唱歌,我妹妹的歌喉可比我好上千百倍哦,哪天介紹你們認識,讓她唱幾首歌兒給你聽。」說完,她咧嘴笑,眸光悄悄移向牆上,那面牆的底色黑的好嚇人,飛天神女金色的眼珠子裡,彷彿滲出了兩道忿恨嫉妒的淡淡金液。

「喔,好……好呀。」他心不在焉。

就在他望著眼前這位俏麗小姐唇邊的那抹笑靨,望到不知不覺發起呆的時候,隱約間,總覺得畫室裡好像有什麼地方怪怪的,陰森森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寒涼感又爬上來了。

牆壁上,那一雙雙原本嬌柔嫵媚的明麗眼眸,正含著恨意,從屋子的四面八方憤恨地射向畫桌前的他倆!滿腔的黑暗怨恨哪,團團包圍著屋子,讓這整屋子的飛天世界變得更陰更暗,就好像,根本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曾經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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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歐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