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歐米的五四三

「抱歉，抱歉，路上塞車，童欣馬上就到了！」製作助裡一邊忙遞茶水，一邊忙著哈腰鞠躬向在座諸位已經等了快一個小時的演員們賠不是。

今天是「靈界人間」最新單元《暗恨》的劇組排定了要讀本對詞的日子。

紀萌萌舉起紙杯，朝正在替她加茶水的製作助理客氣地抿唇笑了笑。製作助理見她與自己年紀相仿，蹲下身，依在她身邊忍不住低低抱怨起來：「鬼咧，塞什麼車，八成又是玩得太High到現在都還沒清醒吧！」

「……」萌萌回以苦笑，聰明地只聽不應。她有自知之明，新人守則第一條：少說廢話多做事，別人閒話更別瞎扯，東扯西扯只會惹禍上身。

她環顧在場的其他人，大家圍著大型會議桌依序而坐，除了女主角童欣以外，主要演員幾乎都到齊了。趁著等待空檔，戴著粗框眼鏡、理個光頭但穿著很宅的導演正埋頭在劇本上塗鴨作記號；保養得宜的前玉女偶像明星黎之英似乎若有所思，低頭望著自己晶亮有型的法式指甲，像在想什麼想的頗出神；本單元的男一號何兆暉為了演劇中的主持人角色，特別把原本帶點自然捲的頭髮修短，看上去更年輕些，也十分有精神。

何兆暉似乎發覺有目光盯住他，仰頭一瞥，恰好迎視著正在偷瞄他的紀萌萌。他半開玩地揚起手，對著萌萌比劃了一個往自己脖子上抹手刀被修理的動作。

萌萌忍不住噗哧一笑，立刻驚覺自己在前輩們面前太失態了，連忙低頭捂嘴，想忍住滿肚子的笑氣，但沒被遮蓋起來的眼角眉梢，還是止不住被逗樂的開心。

她很好奇，也很懷疑，記者們為什麼都愛寫何兆暉的緋聞八卦？那些桃色內容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他真的如八卦週刊上寫的是見一個「殺」一個的嗎？

「對、對不起，我們來晚了，童……童欣來了！」童欣的貼身助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肩上揹著沉重的大包包，手上拎著小包包，背後還拖了一車小行李箱，苦命的女助理小祝表情驚恐，急得都快哭了似的一進門就忙跟眾人抱歉。

過了一會兒，讓大夥兒等了一個多鐘頭的主角才總算現身。只見頭戴格紋鴨舌帽的童欣腳踩細高跟，邊打哈欠邊走到寫著自己名字的排練座位，助理小祝立刻替她拉出椅子調好角度，她這才甩動她的大波浪長髮，以非常巨星般的架勢坐下，耳旁兩串圓形的純銀水晶大耳環閃爍著耀眼光芒，刺目的教大夥兒差點睜不開眼睛。

「Sorry！讓大家久等了。」童欣聲音甜美，模樣清純的有如漫畫中的夢幻少女，即使常有大頭症的負面消息傳出，但她甜死人不償命的招牌撒嬌還是很管用的，特別是對男人。她向導演嗲聲撒嬌道：「大保哥，你知道我昨天拍廣告拍通宵，很累的嘛，原諒我囉！」

宅男導演顯然很吃這一套，搔了搔他的光頭，沒有責備，只是抿嘴點頭笑。

人都到齊，導演也就下令開始排練今天預定的對詞進度。幾場戲排下來，萌萌發覺童欣果然不簡單，一進入工作狀態就非常投入，即便只是對詞而已，臉上認真的表情跟聲音情緒也都完全進入角色之中。

萌萌聽童欣唸台詞聽得忘我，忍不住抬眼望向童欣，打心裡崇拜她。因為萌萌自從瞎打誤撞進了演藝圈之後，就一直視童欣為她的偶象，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當初從類戲劇節目起家，而被大經紀人相中的童欣一樣幸運，飛上枝頭成為人人羨慕的大明星。

「噢！」萌萌暗自慘叫，都怪剛才胡思亂想太出神，導致握在手上的筆忽地脫手滑落桌底。她連忙低頭彎身下去撿，豈料身子一伏低，頭才剛鑽入桌子底下，她整個人竟倏地僵住，兩眼瞪得老大，一陣寒意從耳朵涼到脖子，雞皮疙瘩瘋狂地從她的娃娃裝裡鑽出來！

媽啊！她看到什麼了？萌萌定睛再確認一次，是……一隻躺在血泊中的斷掌！

那隻醬青色的手掌沾滿血腥，躺在桌子底下――童欣穿著的高跟鞋腳邊，桌子底下滿滿全是血，黏稠的血泊之中覆蓋著一枚又一枚的掌印，彷彿正是那斷掌留在上面的掙扎痕跡……

斷掌上連同手掌跟五根手指頭全沒了皮肉，只剩乾瘦的骨頭，指甲像被人用殘忍的酷刑虐待似的被剝得滲出污血，枯朽的無名指甚至還斷了一截。

啊，那枝筆！萌萌終於看到她的筆了。好巧不巧，它就剛好滾到童欣的座位底下。阿彌陀佛，救命啦！萌萌在心中猛喊SOS，她倒不怕鑽到桌底撿筆，但最讓她感到皮皮挫的是，想要撿筆，勢必就得經過童欣腳邊的「那隻手」才行。

大家是怎麼了？為什麼這麼濃的血腥味都沒半個人聞到嗎？桌子底下幾時死了人了都沒人發現？屍體呢？怎麼會只剩一隻恐怖兮兮的斷掌？

「啊，糟了！」她暗叫，緊張地趕快起身，惶恐地迎視著坐在她對面，正與其他演員認真對詞的童欣。

只見從桌子底下不斷散出惡臭的斷掌這瞬間竟驀地扭動了起來，五根指頭像在蠕爬似的爬啊爬的，緩緩繞過那雙細跟高跟鞋，一下子就撲上去抓住童欣的腳踝，五根乾枯沾血的噁心手指，一觸一觸地巴著童欣的足踝，往她的喇叭褲裡頭鑽，爬過的地方沾著黏膩的血，紅色的血，正從褲管內慢慢流淌下來滴在地上……

「萌萌，準備囉。」導演輕咳一聲，提醒萌萌快輪到她對詞了。

萌萌一慌，眼看情況危急，壓根忘了自己仍身在大咖雲集的排練現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跳起來便朝著她的偶像大喊：「童欣姊，妳……妳的褲子有血！有、有隻手在妳腿上！」不知情的旁人聽來，她講得實在語無輪次。

童欣先是愣了幾秒鐘，之後冷冷地瞪了萌萌，才回了句：「莫名其妙，妳跟我很熟嗎？想出名也用不著這樣耍賤招吧？」

「不是，妳誤會了，是……是因為……哇啊！！」還來不及解釋，萌萌就放聲驚叫起來。才不過一眨眼，那隻斷掌不知何時竟緊緊巴住童欣的右手腕死也不放，在她眼中所見，童欣的手正被斷掌緊抓著甩來甩去呢！

就在萌萌失控尖叫的同一剎那，童欣也同時「哇啊」大叫一聲，緊接著整個人像被人惡意撲倒似的，忽地朝地上筆直栽下去，只見她雙眼翻白，兩頰抽搐，一雙手莫名其妙地、僵硬得像被人牽制住地慢慢、慢慢往自己的脖子上掐。

「唔……呃……呃……」童欣死命地緊掐著自己脖子，咬著牙，口吐白沫跟血水。

所有人全被這場面嚇得臉色發青，還是宅男導演第一個回過神，火速衝向童欣，先將童欣的頭往後仰，再抓起自己隨身攜帶的擦汗毛巾便往她嘴裡塞，怕她太激動咬傷舌頭，然後才試著想扳開她掐住自己脖子的雙手。

「來，快來一起幫忙把她的手弄開！」

「喔，來了！」童欣的貼身助理儘管被嚇得一臉慘白，但一聽指令，立刻非常盡職的衝向童欣身旁，使盡全力跟導演合作搶救她的大牌明星主子。

「白癡，把我的手扭斷妳賠得起嗎？」

原本還躺在地上渾身抽搐的童欣突然兩眼一瞪，不太爽的起身摑了助理小祝一記巴掌，甩甩手，揉著自己的手腕。「噢，痛死了……」

小祝摀著被賞巴掌而吃疼的紅臉，低著頭，兩眼木然不敢吭氣兒。

只見童欣從嘴中吐出血袋，回過頭，揚起唇角對萌萌投以一笑，那笑容看起來燦爛而無邪，但卻彷彿充滿了挑釁。

「怎麼樣，學得像不像？」她問萌萌。

「啊？什、什……麼像不像？」

「學妳的呀。妳在靈異節目裡不都常常這樣嚇人，我可是有做過功課的唷！」童欣挑了挑眉，拍拍灰塵站起身，視線調離一臉錯愕的萌萌，卻冷不妨意有所指的說：「不像有些新人，資歷淺輩份低還不認真，就只想著踩著別人一步登天。」

萌萌整個人如墜五里深淵，不知為什麼，突然覺得頭好痛，甚至有點耳鳴。

剛才的那隻斷掌呢？還有……滿地讓人聞了噁心想吐的血水怎麼也不見了？那些印在血泊之中，爬上童欣腳踝的指印呢？

萌萌眼前一陣暈眩，金星亂冒，看到卻忍著再不敢亂講。

她看到，趾高氣昂的童欣纖白的脖子上，巴著一道黑污污的五指暗痕，那恍如脫落乾漆般的痕跡看起來很舊也很髒，根本分不清究竟是多久前弄成那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