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闔上門,送走了罕至的稀客,一轉身,她唇邊的笑容仍清晰可見。

「哎呀,這男人真好玩,比起紅包場歌廳那些老傢伙有趣多了,」她仰起俏臉,望著牆上正逐漸聚集成的黑暗世界,水眸映著瑩光,笑得甜如蜜,「姊姊,妳也這麼覺得對吧!」

一聲輕脆的破裂聲在她面前驟然響開!

一只銅杯從牆上的畫面中摔了出來,砸碎了客廳的小茶几。

「姊姊,人家只是逗逗他罷了,玩一玩開心了就收手了,妳幹嘛這麼生氣嘛!」她挨著牆角走,避開下一次可能會遭遇到的「發洩」,邊走,邊響起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孩子氣的噘著嘴,吐舌做鬼臉。「玩一下『扮姊妹』的遊戲不也挺好的嘛,老當同一個人不覺得煩悶嗎?偶爾換換角色逗人上當,多有趣呀!瞧,這會兒咱們姊妹倆不就有機會活動筋骨了!」

「誰說要陪妳玩哪?我一點也不愛玩這種騙人的把戲!」牆壁裡發出咒罵。

不管她往哪處走,屋子裡每個角落,只要有飛天神女畫像的地方,都會三不五時從畫中拋出不同器具警告性的砸向她――

「芯兒姊姊,別氣了嘛!」她撒嬌嚷著,走進畫室,眼珠子靈活一轉,故作驚訝狀的比起食指,朝大門外的方向比劃。「喔!難不成姊姊妳看上他,瞧他聽我唱歌聽得入迷,看我模樣看得忘神,擔心他的魂被我勾走了,所以才這麼樣的亂吃醋!」

「胡說!」忽地,好幾撮頭髮從天花板上四面八方的飛天神女畫像內暴怒射出,緊緊纏住了她的脖子、纏住她的四肢,使勁一提,就把她的身子往上抽扯,半懸在天花板和地板之間。「他是先對我著迷的!他非常仰慕我的畫,他剛才,甚至還……還用手撫遍我渾身呢!他明明先喜歡的是我不是妳!」

「不過,他當時面對的可是我,」她不甘示弱,反唇相譏,指向自己的臉龐和身軀,對於自己在男人面前的魅力顯得很有信心。「別忘了,在他出現時,使用這副身體的人是蕊兒我,而不是牆壁裡的姊姊唷!」

「可惡!妳總是一堆歪理!快把我的身體還來,那本來就是我的身體,我再也不要借給妳這不知感恩的臭丫頭一塊輪流使用了!還來!馬上給我還來!」

此刻,天花板垂射出來的頭髮纏得越來越緊,糾結住的髮絲比繩索還銳利,痛苦壓迫著她的身體,她脹紅臉,拼命大口喘氣、猛咳,就算是沒有呼吸跟心跳,這具活屍軀殼還是會做出正常凡人該有的任何反應。

眼見趨於下風,她開始輕聲啜泣,雙手可憐兮兮地輕蹭著纏住她的長髮,粗糙的髮絲間沾著金色黏稠物,撲鼻而來的是陣陣令人作嘔欲吐的焦腐味。

「好、好姊姊……咳咳咳,別……別氣我了,蕊兒知錯了,我再不敢冒妳的名亂騙人了,求妳……求芯兒姊姊別跟我計較……咳咳,真的好、好痛啊!」

隨著畫中人物的憤怒激增,屋子裡散開來的燒焦腐屍味便越來越濃……那股被埋葬在陰森無光的幽冥中,所散發出的極怨之氣,夾雜著焚燒之後的焦臭味,再加上屋內不通風導致終年未散的陰濕,揉合成一股異常奇特的怪味,就彷彿……像一具被封在水泥夾層中的乾屍,多年後被挖出時,屍骨驟然接觸到空氣的那瞬間,噴散出令人難以想像的作噁惡臭。

姊姊陰沉的性子生起氣來,終於讓貪玩的蕊兒害怕了。她身子被高高懸吊著,臉蛋跟胸腹面朝地板,四肢則被復仇般的長髮反向纏繞著,於是手跟腳呈現出被外抝反折,拉扯向天花板方向的古怪姿勢!

「為什麼老愛說謊?為什麼要學媽媽那套騙男人的下流爛把戲?」

「嗚……姊姊,我錯了,再不敢說謊了!姊、姊最愛蕊兒,最疼蕊兒,嗚……放了我……」

焦腐的長髮驀地一鬆,蕊兒狠狠跌在地板上。

「噢……」她吃痛地爬坐起,眼底含淚,揉撫著身軀上一處處被緊纏過的痕跡。

「別磨蹭浪費時間,快把身體還給我!」牆中的聲音憤怒地催促。

蕊兒起身,噘著小嘴,心不甘情不願地偷瞪了牆壁一眼,但嘴上卻仍討好似的向雙胞胎姊姊賣乖。「好好好,知道了,都是蕊兒自己貪玩誤了時間,回來晚了,才超過了咱們約定好要輪流上身的時間。對不起,總歸一句都是我不對。」

室內的燭光忽滅,燃燒過後的焦味迅速擴散,在整間屋子蔓延開……

「姊、姊……」蕊兒低喊道,聲音中充斥著惶恐驚慌。

「別頑皮!不許又想鬼點子戲弄我,不會再上當讓妳拖延我上身的時間。」

蕊兒低下頭,摸著自己脖子附近,剛剛被勒過的皮膚,「不、不是啊,這回真的不是惡作劇,是身體……身體出現屍斑了!」

她脖子以下,直到胸部之間的部份區塊,竟然浮現出怵目驚心的詭異斑紋!一小塊一小塊拼湊組合成的凌亂圖樣,像傷疤又像胎記。最外層是焦黑碎爛、彷彿曾被烈火高溫燒烤的腐朽表皮,才輕輕一碰,黑炭似的腐皮就脫落,曝露出裡層脆弱的皮下組織,薄如蟬翼的皮膚表層,透著只有死人才有的恐怖屍斑!

愛美的蕊兒嚇得花容失色,連忙解開紐扣,使勁扯開上衣,匆匆檢查胸前那一大片正隱隱作祟的不尋常狀況。糟糕了!原本白嫩光滑的渾圓胸膛上,這會兒也開始冒出腐皮跟爛肉來了……點狀的屍斑一下子就擴散成大片面積,她驚駭莫名,伸手按住胸口想減緩焦黑腐皮脫落的速度,但一觸碰到,帶著燒焦味的爛皮就粉碎在她掌心間了。

「哇啊――好醜!好噁心!救、救不回來!救……救不回來了啦!」

原來,焦腐的屍臭味並非只從剛剛那些天花板裡竄出的頭髮上飄散出來的――那惡夢似永遠也忘不了又趕不走的惡臭,挾帶著猛烈焚燒的熾熱高溫侵入她的身體,她著急地朝身上胡亂拍打,感覺整具軀殼就快要被燒熔掉了!

「好燙、好燙啊!姊姊,我好怕!快救、快救蕊兒呀!火又在燒了!」她痛苦地在地上打滾,弓起的四肢真的像被烤熟似的蜷曲蝦子,神智幾乎潰散,上氣不接下氣囈語著:「好痛啊,姊姊別走,救我……救我……好怕,我好怕……」

「鏗!」一把彎月狀的宮廷舞刀從牆上擲向蕊兒手邊。

「快!拿刀子刺!金漆的血咒在警告了,趕緊先阻止身體繼續發爛!」

蕊兒睜開眼,眨掉睫毛上遮住視線的汗水,咬緊牙關,強忍烈火在身體裡狂燒的劇痛,匍匐著伸手去撿彎刀,顫抖地舉起刀便猛往自己胸前戳下去――

很快的,類似血液的濃稠液體終於隨著刀子刺入皮膚而噴濺出來,只不過,從她身體裡流出來的並不是鮮紅的血,而是豔金色濃漿般的金漆。金漆從她刺傷的小洞孔中泉湧噴出,一層層覆蓋住脫落腐皮的爛肉,碎爛焦皮神奇地逐漸自動癒合,沒多久,又恢復成任誰都想親吻,雪一般細緻柔滑的嬌嫩皮膚。

「荷……荷……」黑暗中,蕊兒仍吃力地喘息。

空氣裡,悶熱濃郁的焦腐屍臭終於悄悄散去了,姊妹倆的爭執也暫時停止。

芯兒和蕊兒都很清楚,血咒的反噬力量越來越危險了,再不快點揪出當年謀害她們性命的真兇,以惡人的血肉破解封印住她倆魂魄的金漆阻咒,遲了,恐怕連僅存的兩縷冤魂,跟這具隨時可能崩解敗壞的活屍也將煙消雲散了呀。

幽冥獄火一燒,也許連丁點灰燼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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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歐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