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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強光射進他眼中,是……是紅色的……繩子?

不起眼的紅繩在河底如靈蛇般飛梭流竄,朝他的方向比直游竄而來,不等他有掙扎抗拒的機會,早一步便將他團團纏住,咻的一下就──

「找到了!找到了!感謝佛祖保祐。」是曹如娣的歡呼聲,她在河邊鼓掌叫好。

「佛祖沒空來佛羅倫斯管要鬧自殺的人啦,要感謝的是我的這條保命繩。」牟乃葳一臉不悅,回頭冷冷瞪向那個被她用保命繩拋甩在石板地上的東振保。

她最恨不好好處理問題,動不動就想去死的窩囊廢!

「啪!啪!」不囉嗦,先甩上兩巴掌把他打醒。

「喂,姓東的你給我聽清楚,我牟乃葳千里迢迢從台灣搭飛機飛來這裡,是要召回你女朋友失去下落的亡魂,不是要替你一併送終的好嗎?你不想活是你家的事,但記住,下回要跳河拜託請跳遠一點的地方,別這麼容易就被我救到!」

這時候,一道身影忽然衝了出來,撲上前護住東振保。

「不要怪他,東大哥是太傷心了才會做出這麼傻的事。」簡以環擁住東振保,心疼之情溢於言表,眼淚頻在眼眶中打轉。

「是啊,真的是太傻,」連米愷莉也直搖頭,幸虧人總算是救回來了。「一個宜珮就已經夠叫人心疼的了,何苦再白白斷送一條人命呢?」

「姊姊、姊姊……」外表看似柔弱,但卻從不在人前落淚的簡以環,此刻竟像被摘去了護體的金鐘罩,碰一下就可能輕易破碎了般,緊摟住渾身濕透的東振保,發白的嘴唇哭喊道的卻是自己的姊姊。「嗚……姊姊……姊姊不要離開我!」

米愷莉瞧了心疼,別過頭去,不捨地猛拭著掉下來的眼淚。「可憐哪,我們這還有一個想姊姊想到快神智不清的傻孩子啊!」

牟乃葳收回紅繩,氣到不想再浪費力氣。「要是再晚一點找到,這傢伙就沒命了。」

東振保臉色慘白,冰冷的河水將他凍得牙關喀喀作響,揚起的手,無力地在空氣中想抓握住什麼東西。簡以環發現了,將自己的手急匆匆地送上去。

感覺到握到了某人的手,他努力睜開眼睛。怎麼、怎麼是……以環?

「我沒、沒死嗎?」

「嗚哇……太、太可怕了,不要再死一次了!」簡以環顧不得身旁還有人在看著,也不在乎此刻自己擁抱的對象是往生姊姊的戀人,埋頭一哭就哭得肝腸寸斷,任誰瞧了都會誤以為其實是她失去了戀人。「身體就這樣沒了溫度,好可怕,好可怕,我再也沒辦法承受第二次了……。」

「什麼第一次第二次?她在講什麼,我聽不懂?」曹如娣望著他們,滿臉困惑。

曹以柔走近兩人,將事先準備好的緊急保暖衣跟羽絨外套加在東振保身上。然後才轉身,回頭尋找負氣跑到一旁的牟乃葳。

「葳姊,妳剛才是用保命繩召喚誰?」

「還有誰?不就是這個不是喝得爛醉,要不就是去跳河殉情的窩囊廢!」

曹以柔冷靜聆聽,簡以環心碎的哭聲仍斷斷續續傳來。「是東振保這名字嗎?」

「啊不然咧,難道還用別人的名字去召喚他嗎?」牟乃葳沒好氣地回道。

曹以柔沒再多說什麼,只搖了搖頭。

保命繩是用東振保之名,救回了東振保。是這樣解釋沒錯的。

天都快亮了,三鬼遼一才好不容易運用多金雇主的人脈調到一批緊急救難義工趕來救人,到了橋邊才發現跳河的東振保已被救上來,但怎麼他身邊另一個呼吸忽然變得急促的女孩看起來好像還更需要救援?

「不太對勁,妳們看簡以環那臉色,哭得太激動,不是說她有什麼病的嗎?」

「心室顫動症。」曹以柔回應他。

「心室顫動症嗎?這種病據說大多是先天性的,跟遺傳有關。」

「嗯,應該是,米愷莉小阿姨好像從小也是這樣,我以前聽我媽提起過。」牟乃葳這也才注意到,簡以環的身子漸漸失去平衡,幾乎黏在東振保的身上了,眼皮不規則地快速眨動。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在簡以環眼中,她只看見面前這個才剛被救回一條命的人。

眼淚停不住,覺得現在連呼吸都變得好困難,但是她還是不想鬆開對方的手。「謝、謝……謝謝你把我的姊姊找回來……我、我不能沒有……沒有……」

話還沒說完,她的臉色駭然驟變,眼前回來的這個人究竟是……

只見東振保絕望失神的臉上,突然浮現出另一張潰爛浮腫的恐怖臉孔,濕黏黏的血沿著被敲破的頭蓋骨上緣不斷淌出,頭顱像支無法固定的波浪鼓,一下左一下右的來回晃動,每晃一下,裡面的腦漿、膠質、神經組織竟非常不聽話的紛亂掉出,落在……天哪!一坨一坨掉落在她的手背上!

簡以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背,心臟倏地錯跳了拍子!

一撮混著水草的黑髮不知何時竟纏住她的手,她嚇得翻過掌心,黑髮沿著手腕攀上她隱隱顫抖的手臂,帶著潮濕及惡臭,瞬間就彷彿成了一隻黑腐的手攫住她!濕漉漉的黑髮越爬越多,逐漸形成一顆頭的形狀垂掛在她的肩上。

一頭陰森的茂密黑髮垂墜於她的肩頭,竟也像剛才那支無法固定的波浪鼓一樣,左一下右一下的晃動不停。簡以環搖了搖頭,不信眼前所見是真的,哆唆著伸出另一隻發顫的手,試探性的想去碰觸自己肩上的一頭黑髮。

豈料,她的指尖才剛要碰到那顆頭,黑髮頭顱竟像未卜先知似的早她一步動作,逕自來個一百八十度大翻轉,整顆頭忽然面向著她。

然而,掛在簡以環肩上,恨恨瞪著她的,卻是一張沒有臉皮的顱骨臉龐!

「啊!這是、這是什麼?」她沙啞喊道,嚇得幾乎快叫不出聲。

「以環,以環,妳鎮定下來。」她聽見耳邊有人在喚著她的名字。

簡以環仰起臉,豆大的冷汗一顆冒得比一顆快,心跳、心跳太快了!她定睛,想看清眼前這個正朝她講話的人到底是誰?

「妳聽得到我說話嗎?」他的嘴開開閤閤,吐出一把又一把的生鏽鑰匙。

她聽得見,但不明白,對她說話的這張潰爛腐臉到底是……?

「呼……呼……」她大口大口用力喘息,快沒、沒辦法呼吸了!

「哎呀!這下糟糕了,好像真的發生心律不整的情況!」牟乃葳喊道。

三鬼遼一急忙吆喝在一旁待命的緊急救難義工。「老兄,請快過來幫忙了。」

此時,東振保盯著懷裡呼吸近乎停頓的簡以環,朝身旁的人群大喊:「AED!她需要的是AED!快點!叫他們趕快把AED拿出來救人!」

義工一聽AED,立刻明白情況的嚴重跟迫切性,隨即從救援醫療箱中取出一組自動體外心臟去顫器。這套設備近幾年在西方國家極受重視,一些較具規模的交通樞紐轉運站都會設置公共式的AED(自動體外心臟去顫器的簡稱),緊急救援突發的意外。

簡以環原本包得密不透風的上衣領口被敞開,金髮義工檢查心電圖,替她將導極貼片貼上胸前,向眾人用義大利話喊了聲:「大家退後!」

簡以環的視線變得模糊,耳畔的聲音全都不見了,心跳停擺,再不能控制。

只能像隻待宰的牲畜似的躺在原地,胸口如火一樣的燒著,像正被人拿燒紅的烙鐵一下一下的在她胸口烙上印記。

那是只有即將受死、臨終前在地獄掙扎的牲畜身上,才會被留下的烙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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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歐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