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諾河畔。
孤單的背影形單影隻,迎著刺骨的夜風,對橋下緩緩低流的河水懺悔:「對不起,不應該只有我活下來,對、對不起……。」
東振保伸出手,撫著自己被冷空氣凍僵的臉龐,眼淚淌了下來,像冰一樣刺。
他從口袋裡取出一盒香菸,面朝阿諾河,點上三根菸。
「是因為無人祭祀,所以才不肯回來的是嗎?還是因為……是因為想我?」東振保立菸合掌,虔誠拜了三拜,便將繼續燃著的香菸擱在橋上。
「如果是因為這樣,就讓我一起去吧。」他爬上橋頭,雙腳一踏,踩在長了青苔的砌石之上。「我馬上就會來,就來了……。」
話才方歇,便頭也不回往冰冷的河中縱身一跳──
身軀一落水幾乎就凍得失去力氣,只能在阿諾河上載沉載浮。可是,他不只是要尋死,在死之前,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東振保攤長雙手,任憑身體往下沉,讓他能沉到河的最底。
慘遭污染的河底深不可見,被丟棄的垃圾散落在水草與河床沙石之間。他覺得身體愈來愈輕了,這瞬間,靈魂彷彿脫離了軀殼,開始四處漂流。
河底盡是無以計數的鑰匙,一把把生鏽的鑰匙鋪疊成地毯引領他前進……。
驀地,一隻手突然穿過河水攫住他,只剩骨頭的枯手骨牢牢勾住他的手。
『匡啷……匡啷……匡啷啷……』
一條鐵鍊甩在他的小腿上,他低下頭,一眼就看見了!
被重重鎖鍊困住的冤魂成了一具腐屍亡靈,頭上腳下倒懸在冰冷的無情河底。被纏住的手腳不停掙扎,無奈再怎麼奮力,也掙脫不開困住它的鎖鍊牢籠。
「原來是被困在這了。」東振保喜出望外,激動地摟緊這具面目全非的腐屍亡靈。
但被困在陰冷河底的亡靈似乎已不認得他,張口朝他齜牙咧嘴地狂吼,腐爛的嘴唇及爬滿苔蘚的口腔裡,不停嘔著濁濁黑水與生鏽鑰匙。
「怎麼、怎麼可以不認得我了呢?」他愛憐地撫著腐屍亡靈扭曲的臉。
臉皮泡在河中太久,可能是被魚群爭食時咬碎吞光了。血淋淋的臉上沒有臉皮,頭髮如倒插的水草在水中漂盪,眼珠子也被吃得只剩一半,脖子在生前似乎受到了重創,始終左搖右晃地無法挺直立起。
即使已不認得他,但枯槁的手骨卻死命攫緊他不放!
『匡啷……匡啷……匡啷啷……』枯手每拉他一下,身上的鎖鍊便跟著被扯動。
「是我、是我啊。」他眼中含淚,尋到了愛人,唇畔露出不捨的慘笑。
沒了臉皮的腐屍亡靈嘶嘶吼叫,黑濁的惡氣混著河中污水噴在他臉上,只剩一半的眼球怒瞪著他,不停地叫囂想要剝下他的臉皮!
「對不起、對不起……這條命,是我虧欠的。」東振保歉疚地、寵溺地任由腐屍亡靈對他做出攻擊,只是溫柔擁抱住對方。「請……請與我一起安息。」
愛情鎖中的誓言終於應驗了。
愛人的心會永遠在一起。生在一起,死也要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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