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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朵浮雲飄散天邊,晨光已朦朧甦醒,那廂的殘月倒是掙扎著不捨退去。

打更的更夫才剛回屋倒頭睡上回籠覺,方才不久前來回巡過的渡口堤岸邊,此刻竟傳來扯破喉嚨、聲嘶力竭的叫嚷——

「快……快來人哪!不、不得了啦!又死人啦!咱們鎮上又多了具屍骨了呀!」

不一會兒工夫,鎮民們紛紛推門而出,爭先恐後地同朝渡口的方向匆匆奔去。一到古渡口,便驚見一具男屍倒掛在岸邊的一棵柳樹上。

驀然間揚起一陣陰風,柳樹飄飄,飛絮隨風亂飛,落雪似散落在男屍身上。

老鎮長杵根柺杖,拖著圓胖老邁的身軀在自家奴僕的攙扶下緩緩行來,站定後仍不住喘著大氣兒,半瞇著眼,費勁的朝那掛了具屍首的柳樹頭望去。待屏氣凝神定睛瞧仔細了後,嚇得瞠大雙目滿臉驚懼,張大的嘴哆嗦得閤都閤不攏。

「這……這是誰?怎麼、怎麼樣貌全認……認不清了?」老鎮長臉色煞白道。

「可不是嗎!死得真悽慘哪!」

「把人殺了還不夠,這會兒連屍身都給毀了!」

鎮上眾人議論紛紛。這會兒,只見被倒掛在柳樹上的男屍兩腳被纏在樹梢間,衣衫全敞,肚破腸流淌了一地的血水,尖又細的柳枝一根根刺穿了五官,彷彿像被人拿柳條兒當針線給縫住了雙眼跟嘴巴,鮮血已流乾淌盡,只從眼縫和唇角縫隙間留下污濁的血痕。

那看似柔而無力的柳枝像兀自生了無數利爪一般,尖銳地刺穿男屍醬青的皮膚,薄如蟬翼的眼皮被紮得死緊,連一點縫隙也不留。同樣被刺透了的嘴已見不著它原先的唇形,兩瓣唇肉紫得發黑,細細的柳枝夾著柳葉,穿進穿出任意在唇肉間留下一道又一道慘痛的傷痕。黑紫的唇肉早已潰爛,除了兩片腫脹的爛肉還要掉不掉的懸在皮肉上之外,口腔內竟已無完整一物,牙床上的兩排牙齒被一顆顆敲掉,整副牙齦慘遭橫禍,硬生生被扯了下來扔泥在地上!

染了血的柳枝交錯著纏住屍首,風一吹,吊垂在風中回地擺呀盪呀,而那具被殘殺的毀壞屍身,便也跟著不住來回擺呀盪呀,擺呀盪呀……

受凌虐的軀體死無全屍,胸口被刨空,一顆心也給挖走了。

透著微微溫柔的晨光中,彷彿,正幽幽傳來一陣吟唱之聲,細細的、輕輕的、猶若枕榻邊的低呢似哼唱著——

郎君哪!郎君呀!郎君的真心可煉金,

一朝郎君成夫君,怎奈他有心似無心。

郎君哪!郎君呀!郎君的真心值千金,

千金難買郎薄情,捨棄癡心怒嚐狠心。


眾人聽聞歌聲,個個嚇得雙腿虛軟,牙關猛顫,那夜鶯般的歌聲此刻聽來卻恍如鬼魅嚎哭駭人。穿過每個人的耳,輕柔柔的,像一陣悽慘陰風滑溜溜地掃過。

「哎呀不得了!是……是……是私塾新來的教書先生!那、那胳臂上的傷疤咱還認得,是咱家孩子淘氣拿石頭劃傷的!」李大娘手指抖個不停,睜大眼睛指著倒掛在柳樹上的男屍。

聞言,眾人的目光全射向那條隨著身子晃盪不停的胳臂。

沒錯,上頭是有道醜陋的殘疤,看上去和其他部位的傷痕明顯不同。

好吧,索性便當死的是那位才剛到鎮上沒多久的教書先生吧。聽說那名外地人本就身世零丁,落魄窮書生一個,既無背景撐腰,也沒有家累依靠。這樣的人,就算再憑白無故多死幾個也沒人會為他痛哭流淚的。

這,便是炎涼的世態人生哪!

「唉……」滿臉皺紋的老鎮長長聲一嘆,轉過頭,瞥了一眼正閃著粼光的江面,悠悠江水隨波起舞。「只怕又是『她』在興風作浪了吧,都十五年了,就算是化作冤鬼,也該尋了時機再次投胎呀,怎麼……怎麼還流連於這渡口不肯離去呢?」

「鎮、鎮長,您老人家所指的,是那個……那個十五年前在這兒投江自盡的京城花魁嗎?真是『她』嗎?咱們年年不都作法事,怎可能還會……」

忽地一陣強風襲來,掛在枝頭上的屍身倒栽蔥沉沉一落,半邊臉瞬間摔個稀泥爛!

輕柔的歌聲再起,漂過江面,陰柔柔地飄向他們。

郎君哪!郎君呀!郎君的真心值千金,

千金難買郎薄情,捨棄癡心怒嚐狠心。

「哇!快逃啊!女、女鬼!是……是化作厲鬼的花魁娘子來吃男人的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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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歐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5)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