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歐米的五四三

以前曾看過有報導把上海的張愛玲跟英國的珍‧奧斯汀拿來比對了一番，
這兩位女作家都擅寫女人與男人的微妙關係，
故事背景也經常都從大家庭複雜的人際相處中著墨。


雖然幾年前看過李安導演改編了珍‧奧斯汀的《理性與感性》，
那是個描寫一雙性格迥異的姊妹花追求真愛的愛情故事，
電影中，熱情奔放的妹妹和理智壓抑的姊姊產生強烈的對比，
兩位女演員對角色的情緒變化也掌控得很細膩，
這份貼近寫實生活，卻又帶點遙想情境的細膩色彩，
我覺得一直是李安導演多年來的作品特質。


不過，儘管內心對李安的才氣與功力也和眾人一樣同感佩服，
但一聽說李導這次要拍張愛玲小說改編的《色‧戒》，
憑良心講，我心裡還真是非常驚訝地納悶道：
「怪了，居然是李安不是王家衛！？」





我喜歡李安，也喜歡王家衛，
但提到「蒼涼手勢」的風格，
在我心中改拍張愛玲作品的不二人選其實還是王家衛。
雖然他到目前為止連一部30年代當背景的電影也沒拍過，
但真的很奇怪，我卻總是常常在他的電影畫面裡聞到張愛玲小說的氣味，
看到張愛玲描寫的愛情裡，那一個個驕傲又卑微的無助靈魂。


第一次發現是在《阿飛正傳》裡頭的那個舞女咪咪，
她勾著拖鞋，嬌媚又孩子氣的笑鬧挑逗張國榮扮演的男主角，
那光滑的腳和拖鞋，不知為何竟讓我忍不住想起張愛玲。
《阿飛正傳》落幕前，那場為影迷們傳頌的經典畫面----
粱朝偉出現在鏡子前，抹著油頭，精心打理衣物皮鞋，
轉過身，唇邊帶著抹淺淺的訕笑，
宣告即將成為下一個迷失在茫然時光間的阿飛，
那畫面，很難不教我聯想到《紅玫瑰與白玫瑰》中，
張愛玲告訴大家：「第二天起床，振保改過自新，又變了個好人。」


至於讓我死心蹋地堅決信仰著，
王家衛最適合詮釋張愛玲的關鍵，還是一雙鞋。
那雙鞋出現在《花樣年華》，藏在周慕雲和蘇麗珍幽會的那張床底下。
那雙繡花脫鞋被蘇麗珍擱在周慕雲的房裡，
她悄然光臨那房間時，彎腰從床底取出脫鞋後坐在椅子上，
華麗的繡花拖鞋套在腳丫子上一晃一晃的，比報復老公偷情還讓她雀悅。
等蘇麗珍離開，周慕雲回到房中，也是低頭查看那雙鞋還在不在，
這一刻，拖鞋不再只是拖鞋，它成了他的情人，
他小心藏著它也等於他小心偷藏著他幽密的戀情。
看到那雙鞋的第一眼，
我幾乎立刻猜想王家衛是不是也知道張愛玲特別喜愛鞋？


沒辦法，中毒太深了，看什麼畫面都有得聯想，
最近一部《愛神之手》也有不少《紅玫瑰與白玫瑰》的畸戀氛圍。
小裁縫張震幫交際花鞏俐量身定製旗袍的鏡頭，
手指與身體的觸碰像從煙鸝做旗袍那段借來似的；
小裁縫私底下偷偷撫摸旗袍曼妙的線條，邊幻想著交際花邊自慰，
也與嬌蕊自個兒偷拿振保的大衣掛在身邊嗅聞他身上的氣味、
點著他扔在煙灰缸中燒剩的香菸想像他正在她面前抽菸同樣催情......


聽說最近王家衛真的打算開拍一部跟上海女人有關的電影了，
雖然女主角是一點也不上海味的妮可基嫚，
雖然劇情照樣跟張愛玲小說沒有一點牽連，
但還是深切盼望，再次透過王家衛的鏡頭，去尋找我心中消失了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