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歐米的五四三

這把火燒得很徹底，持續到了第二天傍晚還沒熄。

 「太棒了，阿遼大哥，今天才算是我來佛羅倫斯這幾天，第一次有像在放鬆心情度假的感覺耶，前幾天都好緊繃喔，二姊跟葳表姊每次談事情都把我當空氣。」

 三鬼遼一笑了，曹家小妹每次講話都很有趣。「既然像是空氣，怎麼還會緊繃？」

 「喔，你不瞭解我們這個層次的壓力啦！」曹如娣嘴裡雖在抱怨，雙手卻沒閒著，甜滋滋地緊黏住三鬼遼一，完全將墊底走最後的二姊給拋在腦後。「葳姊有修過，大法師執照的功力本來就不是蓋的，二姊雖然還沒出師，但靈能感應卻總是出奇的強，根本不用比就超越我很多，害我自信心都丟光了……。」

 「原來妳二姊有這麼強？」三鬼遼一回過頭，瞥了一眼遠遠落在很後面的那女生。

 「二姊！妳走快點啦！觀光客那麼多，等一下走散了我們怎麼找妳呀？」

 此時，曹如娣嗓門大開，喊得路過遊客全都聽見，一齊回頭望向他們。

 曹以柔快步追上二人，最後反而還越過他們超前幾步的距離，無表情的冷言道：「要借妳擴音器嗎？最好再大聲一點，等等佛羅倫斯警察就會來協助妳找人。」

 真的耶，領主廣場的角落停了輛警用機車，兩名巡班警察正朝他們這頭走來……。

 佛羅倫斯的警察很好認，專用的白色寬大警盔非常顯眼，在人群中，遠遠就能瞄到到處晃來晃去的帽尖，看起來像是一頂頂進出工地時要戴上的那種工地安全帽。

 因為現在是冬天，所以佛羅倫斯警察身上只要有那麼一套既防風又擋雨的深藍色風衣就非常拉風了，遊走在這座素有文藝復興發源地之稱的佛羅倫斯古城中，一身行頭怎麼瞧都很像隨時都可以被拉去充當臨時演員拍一下街頭電影。

 「No！No！No！」曹如娣對迎面走來的警察攤開兩掌猛揮，笑得青春又燦爛，跟他們雞同鴨講。「I am happy！」

 三鬼遼一也被打敗了，忍不住笑出聲。「大家都看得出來，妳現在真的很開心。」

 「這是當然的啊！真是多巧合的緣份呀，沒想到我跟阿遼大哥居然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重逢，嘿嘿，這算我的豔遇耶！通常我們都說這樣的相逢叫什麼？」

 「不期而遇嗎？」三鬼遼一笑望著這對冷熱異常的姊妹，加快步伐想追上前。

 後來居上走在前頭的曹以柔此刻停下腳步，佇足於領主廣場的中心地帶，那區域算是佛羅倫斯最熱鬧的觀光景點之一。廣場中最有名也吸引最多驚悚片影迷前來朝聖的地方，便是在電影『人魔』裡，那位貪婪死要錢的佛羅倫斯警探被食人魔漢尼拔伯伯處以絞刑，吊死在城牆外的那座「舊宮」了。

 「一百個讚啦！等這次回去我一定要把阿遼大哥加入我的臉書朋友，這樣以後我就可以天天給你按很多讚了！」曹如娣笑咪咪回過頭，咦？啊她的一百個讚咧？

 三鬼遼一沒走遠，只是趕上了停在領主廣場「舊宮」前的酷女生而已。

 「看得這麼入神，妳也對它著迷嗎？」他站在她身邊，沉聲問她。

 曹以柔仰起頭，臉龐透著清秀而聰慧的光采。「真的有死過很多人，這地方。」

 他抬頭，仰看她正注視的方向。「『人魔』不就在這裡演過高規格的殺人戲碼？」

 這座「舊宮」從前是佛羅倫斯人的政治社交中心，現在也仍被當成市政廳在使用。鋸齒狀的四方鐘樓矗立於頂端，與歐洲其他的華麗宮城相比，這座興建於十四世紀的「舊宮」建築風格顯得樸實許多，城牆上幾乎沒有任何華麗裝飾，連大門都普通的難以想像它曾經是一座宮殿的出入口。唯一算的上裝飾過的地方，就只有這道大門上方那片藍底白邊的大理石門飾了。兩端的銅獅護衛著百合花，兩頭獅子的中間刻了三行拉丁文，上面的意思是「耶穌基督，萬王之王，萬主之主」。

 「不是演戲，是真正的屠殺。」曹以柔搖頭，指向「舊宮」那面佈滿歷史痕跡的粗糙石牆。

 曹以柔這話就算不是靈能感應，其實也很合理。古今中外世界各國，任何一座王宮內，其實不都充滿了各種鬥爭與殺戮，奪權、政變、暴動、處刑……文明的也有、殘暴的也有，只是手段或結果慘烈程度不同罷了。

 「整面城牆上都是血，到現在都仍在流。」曹以柔淡淡說道，語氣非常冷靜。

三鬼遼一移開視線，轉過頭，目不轉睛盯住她。「我很好奇呢。」

「好奇什麼？」曹以柔回問。因為感覺得到身旁的目光，她擔心自己的臉還紅著。

「妳今年到底幾歲？講這種血腥場面的事情怎麼能這麼冷靜？」他一臉想研究的表情。

「年紀跟心智成熟度未必成正比。」她回頭搜尋小妹的蹤影，嗯，沒跟丟就好。

「是沒錯，妳們的那位葳表姊就是最佳佐證。」因為她的突然轉頭，他發現，她的耳根又開始紅了，他唇角隱著一絲笑，沒當場戳破。

「哇！」曹如娣終於跟了上來，雙手搭上他們的肩。「你們在聊什麼？我也要一起聽。」

「妳二姊剛才正在嚇我，說這面城牆上到處都是血。」三鬼遼一自動跳過剛才的話題。

「真的嗎？那我看一看。」曹如娣把頭高高仰起，瞬間發出驚嘆聲。「哇！好……好赤裸裸的帥哥哦！真的是雕像界的極品耶！」

聞言，曹以柔與三鬼遼一同時互望對方一眼，下一秒，同時被這位曹小妹給逗笑了。

他們在討論的是「舊宮」城牆上的殺戮之血，結果呢，曹如娣的目光焦點卻全擺在他們身邊的一尊大衛雕像。

但曹小妹的讚嘆絕對是發自真心，因為這尊由米開朗基羅創作的大理石雕像，其藝術價值的確堪稱是廣場之最。繃緊的肌肉線條比例完美，皮膚紋理細膩逼真，就連右手緊握的每一根指頭上面的關節以及血管，都教人以為彷彿是活生生的大衛就站在那兒化成了石頭雕像！想必它會令駐足圍觀者心跳莫名的傳聞絕對不是蓋的。

「不要再流口水了，這個是複製品，米開朗基羅的真跡被收在美術館。」曹以柔說。

「什麼！義大利人很不夠意思耶！給我們看這麼棒的帥哥雕像，結果居然是假的！」

「是真正的複製品。」曹以柔咬字清晰，更正對方的用字。「不然妳以為義大利人捨得讓他們的偉大國寶風吹雨淋個幾百年，或被沒公德心的觀光客給敲壞弄髒嗎？」

「那也不可以這樣欺騙我的少女純情啊！」

曹以柔不以為然地瞪了一眼哇哇大叫的曹如娣。「是蠢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