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戒法師在血紅銀杏樹下瘋狂吼叫著,口裡不斷吶喊對不起無窮花,顛狂的眼中藏著懺悔,每悔恨地承認一次自己的錯愛,臉上爆破般噴出濃黑汁液的醜陋腫瘤便神奇地消失一些。

肥美的食血蟲一離開他臉龐上的瘤,毫不眷戀地倉皇潛入那棵變色銀杏樹的樹根底部,一隻隻仰賴自殺亡靈怨念而活的至陰食血蟲,奮不顧身投入了一棵也同樣佈滿恨意的招邪之樹的懷抱。

在那以後,不戒法師便倒在樹下彷若昏死過去……。

消息傳回李氏家族,宗親們紛紛趕赴梵魚寺想探望這位已出家的長房長輩,但寺方以永戒法師仍陷入昏迷,不便會客為由婉拒了眾親族的探視請求。

探望不成的李氏親族們,轉而聚集至「壽吉堂」,聽取長輩中輩份次高的壽吉婆有何看法。

「那樣的失心瘋症狀,會不會是因為詛咒?」晚輩們議論紛紛,在討論紅色銀杏樹下發生的事。

「詛咒?!不可能吧,難道那傳說會是真的嗎?」

親眼目睹事發經過的三個外地年輕人,也被李家「請去」一塊兒參與這次的「宗族聚會」。

三鬼遼一聽到重點,挑眉問道。「各位說的傳說,是指那棵銀杏樹由黃變紅的傳聞嗎?」

眾人一陣驚呼,對於這個外地人居然會知道他們當地的鄉野傳說感到不可思議。這傳說在當地幾乎算是個禁忌,老一輩的耆老們亦認為銀杏樹變紅的奇聞太過招邪,有默契地不聊也不談,甚至不准晚輩們好奇提及。

禁忌的傳說就像一道深刻而醜陋的膿瘍,愈是碰不得,腐爛的過程就愈令人膽寒……。

「失心瘋?」三鬼遼一用中文向曹家兩姊妹翻譯,「他們李家的人說老師父是失心瘋。」

「真心會遺失,但未必是瘋,說不定……那樣子才是最清醒。」曹以柔淡淡道,回想著老人家當時顛狂的眼神,但那懊悔愧疚的表情……雖然痛苦,卻異常的認真不是嗎。

「那現在是要怎樣?是要請醫生上山去救治?還是請阿爸?」曹如娣同情老人家的境況,努力想著消除對方痛苦的辦法,卻忽然發覺自己的腦袋很無力。「啊,不行,阿爸也失靈了。」

端坐於長輩主位的壽吉婆,在聽完具俊河將他們的中文轉成韓語說法之後,目光隱隱幽動,先是輕嘆了聲,然後才若有所思道:

「依我看,求醫這條路或許可行,只不過,想治失心瘋,藥引恐怕是求而不得的。」

「六嬸婆,您說的真的可行嗎?」具俊河難得激動,攙住長輩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外公至今都還沒原諒他,他不希望身邊的至親一個個全都瘋了。「為了外公,無論如何我們都該試一試。」

「該試嗎?」六嬸婆疑慮問道,眸光掃過坐在屋角一隅始終悶不吭聲的背影。

一夥兒順著六嬸婆的目光,齊齊一同望向她瞥過的那身影。

「……。」李仁錫保持沉默,似是陷入兩難,並未開口回應。

「仁錫舅舅,您不心急嗎?外公……外公陷入昏迷生死難料,您都不著急嗎?」一向沉穩內斂的具俊河,這會兒焦急地竟口不擇言:「難道,就因為不是您的親生父親,所以就不想救了嗎?」

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全都驚駭住。誰也沒料到,這話會從甥舅關係良好的具俊河口中說出。

「俊河,別誤會你舅舅,他要顧全的事更多。是不是啊,仁錫堂姪?」壽吉婆神情和藹。

李仁錫黯然抬頭,遠遠望著,他的親生母親。

「請問藥引是什麼?」他囁囁問道。

「傳統的漢藥,任何稀奇古怪的東西都能拿來入藥,有一味藥,是醫治瘋病最上等的絕佳藥引,要想醫治失心之瘋,必須先找到至陰的黑暗陰魄當藥引。」

「黑暗陰魄?!」具俊河和曹家兩姊妹異口同聲喊道。

「天下間最為至陰的黑暗陰魄,便是在樹下上吊自盡的亡故之魄,上吊的樹原本就聚陰,凝結了往生者不甘的怨念與恨意的陰魄,一旦入藥,即能以至陰靈氣消卻瘋顛之人的瘋毒症狀。」

「不可以!這味藥引會招陰上身,絕對不能用!」曹以柔聽了三鬼遼一的翻譯,連忙制止。

具俊河理智上明白,情感上卻因不安而動搖。「可是……外公他老人家怎麼辦?」

「俊河哥,跟鬼打交道,假如沒有萬全把握,是死是傷都難預測,俊河哥外公他老人家現在還只是昏迷罷了,萬一試藥過程失敗,你認為老人家的一條命還回得來嗎?」曹以柔講的是事實。

「我也覺得不妥啦!」曹如娣忍了很久,這下子終於找到縫隙插話,她跟二姊不同,二姊講的是事實根據和道理,她強調的是情感面。「俊河Oba的外公自己女兒的陰魄都被人偷走了,那種二度失去愛女的錐心之痛,俊河Oba的外公一定很能感受。假如真吃了陰魄入藥而被治好,我相信,老人家一定還寧願自己乾脆永遠都瘋掉算了!」

聞言,滿屋只剩一片啞然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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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歐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