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我都絕不允許!沒我的同意,大家都不准擅自驚動我母親!」相對於在「壽吉堂」時的隱忍及低調,此刻的李仁錫,彷彿渾身是刺一般的箭拔弩張。
「會長,長房夫人已經又瞎又瘋,不如讓她老人家在療養院裡得到更好的照顧。」
「您既要忙事業,還要擔心父親的安危,留著那樣教人擔心牽掛的母親在身邊,怎麼看都像顆不定時炸彈!您別擔心,我們這些晚輩,每天都會輪流去療養院探望夫人的。」
「是呀,至少在長房祖屋重建之前,要先好好安頓已經受到莫大驚嚇又意外失明的老夫人。」
親族們會這麼熱絡地替李夫人安排新去處,都是因為聽了壽吉婆那天還沒講完的建議。
既然以至陰的黑暗陰魄當藥引這條路行不通,壽吉婆提供了大夥兒另一個可行的選項。她認為,長房一族如今幾乎個個都遭遇厄運,一定是什麼地方招了陰邪才會出問題。想來想去,一切的厄運似乎都是從十八年前開始起了頭。
十八年前,長房長女李成妍上吊自殺,從此以後,父離母瘋親子離心……。
要想擺脫這邪陰的厄運,第一件事當然就是找出招陰的關鍵。
於是,親族們想破了頭,將矛頭指向了李夫人經常抱在懷中的那顆布娃娃頭。
那顆失去了身軀的娃娃頭的確是令人看了不寒而慄,說它招陰,似乎又真有點道理。
「不行就是不行,你們問我一千遍一萬遍,我的答案還是一樣絕對不行!」李仁錫目光如炬,語調跟態度堅定地任誰都難以動搖。
屋裡,具俊河正陪伴在李夫人身邊,安撫自己滿口瘋言的外婆。
「不怕,不要怕,媽媽會陪在身邊保護妳。」李夫人哄著懷中的娃娃頭,俯下臉,暗沉的嘴唇貼上娃娃的小嘴,寵溺地吻了又吻。「媽媽不會讓外頭那些壞人把我的寶貝成妍給搶走的!」
屋外吵吵嚷嚷,吵得房裡也不得清靜。
具俊河眉宇緊鎖,看上去比平時又更鬱鬱寡歡了。
李夫人回過身,轉頭盯住具俊河,靜靜看了他好一會兒。忽地揚起一隻手,朝他緊皺的眉頭輕輕柔撫過,溫柔地……恰似正以愛在撫慰著他。
「具女婿在煩惱什麼?又跟我家的成妍吵架鬥嘴了嗎?」蒼老的手指覆上具俊河的眉頭,溫柔地輕觸著他暗暗抽疼的心。外婆……已有多久沒這麼溫柔友善地對待過他了,這樣的溫暖,他要牢牢記在心底。「你就讓讓她吧,女孩子家鬧鬧脾氣,其實不過就只是想要你多疼她,多哄哄她而已。」
「好,我知道了。」具俊河一反平常,不再苦口婆心一個勁的否認自己不是父親具世勳,反而是順從外婆的話,暫時任由她錯認自己的身分。「我會多哄哄她的。」
他伸手按住外婆的手,將它放下來,貼上自己如雷般的心跳。
「年輕人愛得濃,一愛上就什麼都不管了。唉,我們成妍跟我一樣,就是這樣的個性才受苦。」李夫人平日講話雖然瘋瘋顛顛,但此刻,句句話聽來卻又令人很受益。
具俊河望著外婆老邁乾瘦的臉龐,眼中隱隱泛紅。「我知道……您一直很想母親。」說罷,他便伸出雙掌,由外婆手中自然接過那顆髒污的布娃娃頭。「其實,母親也一定無時無刻都想著您。」
「母親……是誰的母親?」神智不清的李夫人不理解意思,居然咧嘴癡傻地笑了起來。
「是具俊河的母親,這布娃娃最早的主人,您來不及付出關愛的……我的母親。」
聞言,李夫人驀地淌下眼淚,接著便猛搥心口痛哭失聲。「成妍……對不起!媽媽真的錯了!」
「母親的身軀雖然已死,但即使化成亡靈多年,仍然非常記掛她的母親。」
李夫人驚地抬起頭,像是不敢置信。「嗚……真、真的嗎?成妍也……也想媽媽嗎?」
「當然會想,母親一直都想再見您一面,就像您日夜盼望的那樣,再讓您看一眼。」
「嗚……我這罪孽深重的母親,還有資格得到女兒的原諒嗎?」李夫人泣不成調,哭腫了雙眼。
具俊河搖了搖頭,手中的布娃娃頭彷彿也在亢奮地顫動。
「我不是母親的代言人,不能替母親回答這問題,外婆如果想知道答案,可以自己親自去問一問我的母親。」
「我、我要去……要去見我的寶貝女兒……」李夫人迫不及待,起身便想打開房門衝出去,但被具俊河有力的手勁溫柔地給制止住。
「會的,母親會來找您的,請外婆您再忍一忍。」具俊河揚起食指,劃在唇上比了一個要外婆安靜聽他講完的手勢。「等相見的時候到了,母親一定會來跟您要這尊她最心愛的布娃娃。」
李夫人含笑,狂點著頭,這瞬間分不清臉上流的淚水究竟是悲還是喜。
要忍哪!努力地忍住,耐心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煎熬了那麼多年,不就盼望著能盼到再相見的一次機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