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歐米的五四三

「啐！這些記者是有沒有長眼睛啊？拍的這是什麼角度？」童欣邊翻報紙邊罵，氣得將八卦報紙的娛樂版頭條給扔在地上。

小祝默默整理著童欣等會兒上戲要穿的戲服，依照服裝組貼好的場次標籤分類，有條不紊地將戲服一一掛上滾輪衣架。

她知道，這種時刻，想遠離災難，最聰明的辦法就是只聽不講沉默效忠，等童欣發洩完了，氣也就消了一大半。

小祝進這家公司待在童欣身邊擔任助理也一年半多了，之前一開始原本是艾姐自個兒帶著童欣拍戲、上通告，替她打理一切瑣事庶務，但隨著「靈界人間」走紅，要找人氣飆高的童欣拍廣告、拍電影、代言活動的合作企劃案大量爆增，於是艾姐只好另外找人照顧經紀公司旗下的這位當紅炸子雞。

當初會選中小祝來作童欣的貼身助理，除了她的確細心能幹，也夠吃苦耐勞之外，她比其他的應徵者多了一項加分特色，那就是，她的容貌某些角度乍看之下還挺像童欣的呢！就像是為演員找替身的道理一樣，艾姐挑中小祝，當然也是想善加利用這個加分特色。當狗仔隊又挖到大頭條，各路媒體大陣仗守在那兒圍堵童欣的時候，還算有幾分像的小祝就能跟童欣互相變裝，替童欣引開記者們的窮追猛打。

「今天的報紙妳看了沒？」童欣臭著臉問，還未脫下來的高跟鞋一腳踩破報紙頭版上紀萌萌的那顆頭。

「還……還沒耶。」

「還沒！妳這助理是當假的啊？妳爸媽是把妳當豬養嗎？人家都要騎到妳主子頭上了，妳頭腦還這麼不清楚呀！」童欣吼道，更生氣了，拽下脫了一半的高跟鞋，連同那份被她踩破一個洞的報紙一塊兒扔到小祝面前。

小祝垂著臉，鼻子紅紅的，眼眶中隱隱忍著淚水，但還是打起精神，蹲下身拾起那份讓童欣大動肝火的娛樂版頭條，標題下得聳動，內容跟照片也極盡挑撥。

新舊鬼后過招打死也不惺惺相惜

童大牌臭臉鬧場copy幼齒萌尖兵

小祝邊瀏覽內文心中邊想，這記者完蛋了，童欣跟他的樑子肯定是結大了。竟然敢下這種挑起童欣敏感神經的標題，選用的照片居然不是童欣躺在地上咬血包搶版面的那張，而是最後紀萌萌表情驚恐，瞪大眼睛望著童欣背影的鏡頭，照片的拍攝角度，甚至還把「主角」給了紀萌萌，真正的女主角童欣反而只落得一抹半側身的背影！天哪！只剩背影而已……難怪童欣這會兒會氣瘋了！

「什麼新舊鬼后！那丫頭算哪根蔥啊，不過是個出了幾天外景的打工妹，靠一副幼稚嘴臉在螢幕上裝白癡，憑什麼就被吹捧成這樣！那記者居然敢說我『舊』！我才出道兩年耶，還正紅的呢！」童欣忿忿說道，靈氣逼人的眼裡真的像在噴火。

小祝靜靜聽著童欣抱怨，當然沒膽子提醒童欣：「因為人家跟妳一樣背後也有個強而有力的推手兼靠山。」耳朵聽著，腦子轉著，但小祝手上的工作也沒停，俐落地揀起童欣換下的高跟鞋和貼鑽牛仔褲擱到她的私人置物櫃裡。

忽然，傳來背後童欣的啜泣聲，小祝連忙轉頭看，只見童欣也正望向小祝，表情泫然欲泣。

「看我被人這樣欺負，一定很心疼吧。這個仇，妳一定要幫我報！」

「……」小祝啞然。這……究竟是命令還是央求？

「抱歉，抱歉，路上塞車，童欣馬上就到了！」製作助裡一邊忙遞茶水，一邊忙著哈腰鞠躬向在座諸位已經等了快一個小時的演員們賠不是。

今天是「靈界人間」最新單元《暗恨》的劇組排定了要讀本對詞的日子。

紀萌萌舉起紙杯，朝正在替她加茶水的製作助理客氣地抿唇笑了笑。製作助理見她與自己年紀相仿，蹲下身，依在她身邊忍不住低低抱怨起來：「鬼咧，塞什麼車，八成又是玩得太High到現在都還沒清醒吧！」

「……」萌萌回以苦笑，聰明地只聽不應。她有自知之明，新人守則第一條：少說廢話多做事，別人閒話更別瞎扯，東扯西扯只會惹禍上身。

她環顧在場的其他人，大家圍著大型會議桌依序而坐，除了女主角童欣以外，主要演員幾乎都到齊了。趁著等待空檔，戴著粗框眼鏡、理個光頭但穿著很宅的導演正埋頭在劇本上塗鴨作記號；保養得宜的前玉女偶像明星黎之英似乎若有所思，低頭望著自己晶亮有型的法式指甲，像在想什麼想的頗出神；本單元的男一號何兆暉為了演劇中的主持人角色，特別把原本帶點自然捲的頭髮修短，看上去更年輕些，也十分有精神。

何兆暉似乎發覺有目光盯住他，仰頭一瞥，恰好迎視著正在偷瞄他的紀萌萌。他半開玩地揚起手，對著萌萌比劃了一個往自己脖子上抹手刀被修理的動作。

萌萌忍不住噗哧一笑，立刻驚覺自己在前輩們面前太失態了，連忙低頭捂嘴，想忍住滿肚子的笑氣，但沒被遮蓋起來的眼角眉梢，還是止不住被逗樂的開心。

她很好奇，也很懷疑，記者們為什麼都愛寫何兆暉的緋聞八卦？那些桃色內容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他真的如八卦週刊上寫的是見一個「殺」一個的嗎？

「對、對不起，我們來晚了，童……童欣來了！」童欣的貼身助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肩上揹著沉重的大包包，手上拎著小包包，背後還拖了一車小行李箱，苦命的女助理小祝表情驚恐，急得都快哭了似的一進門就忙跟眾人抱歉。

過了一會兒，讓大夥兒等了一個多鐘頭的主角才總算現身。只見頭戴格紋鴨舌帽的童欣腳踩細高跟，邊打哈欠邊走到寫著自己名字的排練座位，助理小祝立刻替她拉出椅子調好角度，她這才甩動她的大波浪長髮，以非常巨星般的架勢坐下，耳旁兩串圓形的純銀水晶大耳環閃爍著耀眼光芒，刺目的教大夥兒差點睜不開眼睛。

「Sorry！讓大家久等了。」童欣聲音甜美，模樣清純的有如漫畫中的夢幻少女，即使常有大頭症的負面消息傳出，但她甜死人不償命的招牌撒嬌還是很管用的，特別是對男人。她向導演嗲聲撒嬌道：「大保哥，你知道我昨天拍廣告拍通宵，很累的嘛，原諒我囉！」

宅男導演顯然很吃這一套，搔了搔他的光頭，沒有責備，只是抿嘴點頭笑。

人都到齊，導演也就下令開始排練今天預定的對詞進度。幾場戲排下來，萌萌發覺童欣果然不簡單，一進入工作狀態就非常投入，即便只是對詞而已，臉上認真的表情跟聲音情緒也都完全進入角色之中。

萌萌聽童欣唸台詞聽得忘我，忍不住抬眼望向童欣，打心裡崇拜她。因為萌萌自從瞎打誤撞進了演藝圈之後，就一直視童欣為她的偶象，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當初從類戲劇節目起家，而被大經紀人相中的童欣一樣幸運，飛上枝頭成為人人羨慕的大明星。

「噢！」萌萌暗自慘叫，都怪剛才胡思亂想太出神，導致握在手上的筆忽地脫手滑落桌底。她連忙低頭彎身下去撿，豈料身子一伏低，頭才剛鑽入桌子底下，她整個人竟倏地僵住，兩眼瞪得老大，一陣寒意從耳朵涼到脖子，雞皮疙瘩瘋狂地從她的娃娃裝裡鑽出來！

媽啊！她看到什麼了？萌萌定睛再確認一次，是……一隻躺在血泊中的斷掌！

那隻醬青色的手掌沾滿血腥，躺在桌子底下――童欣穿著的高跟鞋腳邊，桌子底下滿滿全是血，黏稠的血泊之中覆蓋著一枚又一枚的掌印，彷彿正是那斷掌留在上面的掙扎痕跡……

斷掌上連同手掌跟五根手指頭全沒了皮肉，只剩乾瘦的骨頭，指甲像被人用殘忍的酷刑虐待似的被剝得滲出污血，枯朽的無名指甚至還斷了一截。

啊，那枝筆！萌萌終於看到她的筆了。好巧不巧，它就剛好滾到童欣的座位底下。阿彌陀佛，救命啦！萌萌在心中猛喊SOS，她倒不怕鑽到桌底撿筆，但最讓她感到皮皮挫的是，想要撿筆，勢必就得經過童欣腳邊的「那隻手」才行。

大家是怎麼了？為什麼這麼濃的血腥味都沒半個人聞到嗎？桌子底下幾時死了人了都沒人發現？屍體呢？怎麼會只剩一隻恐怖兮兮的斷掌？

「啊，糟了！」她暗叫，緊張地趕快起身，惶恐地迎視著坐在她對面，正與其他演員認真對詞的童欣。

只見從桌子底下不斷散出惡臭的斷掌這瞬間竟驀地扭動了起來，五根指頭像在蠕爬似的爬啊爬的，緩緩繞過那雙細跟高跟鞋，一下子就撲上去抓住童欣的腳踝，五根乾枯沾血的噁心手指，一觸一觸地巴著童欣的足踝，往她的喇叭褲裡頭鑽，爬過的地方沾著黏膩的血，紅色的血，正從褲管內慢慢流淌下來滴在地上……

「萌萌，準備囉。」導演輕咳一聲，提醒萌萌快輪到她對詞了。

萌萌一慌，眼看情況危急，壓根忘了自己仍身在大咖雲集的排練現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跳起來便朝著她的偶像大喊：「童欣姊，妳……妳的褲子有血！有、有隻手在妳腿上！」不知情的旁人聽來，她講得實在語無輪次。

童欣先是愣了幾秒鐘，之後冷冷地瞪了萌萌，才回了句：「莫名其妙，妳跟我很熟嗎？想出名也用不著這樣耍賤招吧？」

「不是，妳誤會了，是……是因為……哇啊！！」還來不及解釋，萌萌就放聲驚叫起來。才不過一眨眼，那隻斷掌不知何時竟緊緊巴住童欣的右手腕死也不放，在她眼中所見，童欣的手正被斷掌緊抓著甩來甩去呢！

就在萌萌失控尖叫的同一剎那，童欣也同時「哇啊」大叫一聲，緊接著整個人像被人惡意撲倒似的，忽地朝地上筆直栽下去，只見她雙眼翻白，兩頰抽搐，一雙手莫名其妙地、僵硬得像被人牽制住地慢慢、慢慢往自己的脖子上掐。

「唔……呃……呃……」童欣死命地緊掐著自己脖子，咬著牙，口吐白沫跟血水。

所有人全被這場面嚇得臉色發青，還是宅男導演第一個回過神，火速衝向童欣，先將童欣的頭往後仰，再抓起自己隨身攜帶的擦汗毛巾便往她嘴裡塞，怕她太激動咬傷舌頭，然後才試著想扳開她掐住自己脖子的雙手。

「來，快來一起幫忙把她的手弄開！」

「喔，來了！」童欣的貼身助理儘管被嚇得一臉慘白，但一聽指令，立刻非常盡職的衝向童欣身旁，使盡全力跟導演合作搶救她的大牌明星主子。

「白癡，把我的手扭斷妳賠得起嗎？」

原本還躺在地上渾身抽搐的童欣突然兩眼一瞪，不太爽的起身摑了助理小祝一記巴掌，甩甩手，揉著自己的手腕。「噢，痛死了……」

小祝摀著被賞巴掌而吃疼的紅臉，低著頭，兩眼木然不敢吭氣兒。

只見童欣從嘴中吐出血袋，回過頭，揚起唇角對萌萌投以一笑，那笑容看起來燦爛而無邪，但卻彷彿充滿了挑釁。

「怎麼樣，學得像不像？」她問萌萌。

「啊？什、什……麼像不像？」

「學妳的呀。妳在靈異節目裡不都常常這樣嚇人，我可是有做過功課的唷！」童欣挑了挑眉，拍拍灰塵站起身，視線調離一臉錯愕的萌萌，卻冷不妨意有所指的說：「不像有些新人，資歷淺輩份低還不認真，就只想著踩著別人一步登天。」

萌萌整個人如墜五里深淵，不知為什麼，突然覺得頭好痛，甚至有點耳鳴。

剛才的那隻斷掌呢？還有……滿地讓人聞了噁心想吐的血水怎麼也不見了？那些印在血泊之中，爬上童欣腳踝的指印呢？

萌萌眼前一陣暈眩，金星亂冒，看到卻忍著再不敢亂講。

她看到，趾高氣昂的童欣纖白的脖子上，巴著一道黑污污的五指暗痕，那恍如脫落乾漆般的痕跡看起來很舊也很髒，根本分不清究竟是多久前弄成那樣的。

「人我是帶到囉，能不能用就看妳一句話了。」人稱李大師的王牌製作人李達司在圈內是出了名的情緒化，今天難得這麼好聲好氣的說話，心情想必非常之好。

紀萌萌乖乖坐在沙發上，靜得像尊磁偶娃娃，因為身旁坐的「咖」實在太重量級了啦，害她這位演藝圈小新兵不自覺就雙手貼膝立正坐好了。

可不是嘛，左邊跟她並排坐著的是欽點她入主「整鬼夜驚叫」的恩師，右邊倚坐在單人皮椅中的，則是圈內人推崇最具捧星慧眼的知名大經紀艾姐。艾姐姓關，但因為非常照顧演員，提攜晚輩，所以大家都慣叫她艾姐，不只晚輩這麼叫，就連茶水間裡五十來歲的掃地阿嬤也照樣這麼叫。

艾姐跟李大師兩人的經歷剛好相反，李大師是因為手頭上的節目越做越多，需要的班底量大增，所以才從製作跨足藝人經紀的領域，紀萌萌正是他剛簽下沒多久的新人。而艾姐呢，原本只是單純的藝人經紀，兩年前簽下童欣之後，為她量身製作優質的靈異偶像單元劇「靈界人間」，一推出便叫好又叫座，兩年來不只收視長紅，還加拍了兩部電影版，周邊商品版權賣到缺貨，當然……女主角童欣也竄紅了！

「能用，能用，你李大師訓練出來的人，哪可能不能用！」艾姐答腔，睇著紀萌萌，一張口就眉開眼笑，「萌萌啊，我對妳呀，可是印象深刻的唷！」

不會吧！艾姐是在跟她說話嗎？她是不是在作夢！？紀萌萌眨眨眼，不敢置信，演藝圈中重量級人物艾姐居然跟她面對面講話，而且，還對她印象深刻！

「嘿，草莓族，不會說話了唷！來，幫妳解穴！」李大師搞笑地故意在紀萌萌背後點了兩下，一邊扭頭繼續跟艾姐聊：「別看她平常在我節目裡古靈精怪的，瞧，收了工，攝影機一關，臉部表情僵硬得就跟路人甲沒兩樣，妳確定真的要找她嗎？」

善解人意的艾姐自然聽懂了，這是李大師藉玩笑來「罩一下」自家新人的高招，目的無非是想要更確定他們原先口頭談好的合作計劃是否落實為真正的合約。

「就是要這樣子才夠格當明星嘛！真正的明星料子，不都是看見鎂光燈，眼睛才自動發亮，聽到喊開麥拉以後，就跟鬼上身似的把觀眾唬得一愣一愣的。我第一眼看見萌萌，直覺馬上告訴我，她就是我費盡心思想要找的女鬼了啦！」

女鬼……

紀萌萌深呼吸，眼角忽然瞥見艾姐身後的牆上透出一抹詭異的陰光。奇怪？那是什麼？她揉揉雙眼，大概是戴了隱形眼鏡之後眼睛太乾，才會乾澀澀的看不清楚。她不動聲色調回視線，繼續專心聽大人講話當她的乖新人。

早在來這兒之前，李大師就已經把兩個製作單位準備跨界合作開拍「靈界人間」最新單元的案子跟紀萌萌講了，前天還親自帶著她去試鏡。簡單幾場戲試下來，導演似乎還挺滿意的，一直在跟燈光師和攝影師討論她在鏡頭上臉部特寫的角度。

天哪！這真是從天而降的超級幸運呀！即使演的是女鬼，她也是全世界最最最幸運的女鬼了啦！要曉得，「靈界人間」可是現在網路搜尋最夯的靈異偶像劇耶，開播兩年多以來，受邀演出的單元主角，不是一線演員就是硬底子演技派，個個都有扛票房的能耐。再加上人氣旺翻天的女主角童欣，在螢幕上被塑造出的獨特氣質大大吸睛帶動收視，這個劇組簡直就像是被「靈力加持」似的，兩年來橫掃千軍，贏了票房也贏了口碑。

臺面下，不管是一線、二線、三線的，從A咖到D咖都搶破頭，拼得你死我活想擠進這齣劇「意思一下」，這年頭景氣不好錢更難賺了，只要有辦法跟當紅的「靈界人間」沾上點邊，以後跑活動接代言的機會也就滾滾而來了呀。

如今，這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竟就這麼掉入她紀萌萌的口袋。

「過幾天，等造型做出來以後，就準備進棚先拍定裝照，還要跟其他主要演員一塊拍宣傳照呢。」艾姐身材略顯福態，白胖胖的手指頭點著記事本上的進度表，忽然停頓下來，抬起頭，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望著李大師跟紀萌萌道：「你們猜，這個單元《暗恨》，我還請動了誰？提示一下，曾經是紅遍大街小巷的玉女紅星，名字跟水果日報的大老闆只差一個字……」

「不會吧？連她妳也請得動！那個因為拒演主角的媽憤而息影的難搞英耶……」李大師睜大眼睛，半信半疑癟起嘴。

「嗯哼，就是請動了呀。」艾姐點點頭。

「靠！以後連我也要叫妳一聲艾姐了說！」李大師個性率直，當著兩名女士的面髒話就脫口而出。「趕快從實招來，妳是賣了幾棟房子才求到黎之英復出的？」

艾姐仍是滿臉笑容，被李大師的話逗得合不攏嘴，她搖了搖頭，「像黎之英這種為了心中某些堅持而寧願退出演藝圈的女演員，送上再多的錢她也不會心動的，當然是我雙手送上好劇本好角色，才讓她再次動了戲癮。」

「被妳賺到了，等消息一曝光，肯定天天有記者來盯場幫這部戲做免費宣傳。」

「我賺到不就是你賺到嗎，別忘了，我們可是這個單元的共同製作人呢。」

就在艾姐和李大師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笑之間，一道高挺的身影優雅地穿過紀萌萌落坐的沙發後，她感覺有陣暖呼呼的熱氣從她背後傳來，透過面朝她的那面大落地鏡，紀萌萌一眼認出了靠站在她背後的男子是誰。

「喔，兆暉，你來啦，趕快過來跟李大師還有他的得意愛徒打聲招呼。」艾姐召喚道，兩人的親近關係不言而喻。

她指著身高修長，眼戴復古墨鏡的型男向李大師介紹：「我乾弟他啊，今年的檔期早排滿了，這次完全是衝著你李大師的面子才肯接我這檔戲的喔，一聽說劇情會拿『整鬼夜驚叫』的錄影現場當背景，興奮地直問我會不會拍到真的鬼！甚至還動腦筋想把他的角色從主持人改成靈異尖兵，他喔，百分之百中了你節目的毒了啦！」

眼前這位性格型男身上穿著近來由他代言，廣告打得很兇的休閒外套，配上熱帶雨林圖案的海灘褲和名牌夾腳拖，這身行頭要是由別人穿起來肯定俗到爆，但一被何兆暉穿上身，卻性感完美的活像百貨公司專櫃前的人形立牌似的，逼得連良家婦女都想偷偷把他扛回家好好愛護一下不可。

「久仰大名囉，李大師，我全心全意崇拜你跟你的鬼才頭腦。」何兆暉笑咧了嘴，儘管三十出頭了，帥氣英挺的外貌底下卻仍帶著少年般的稚氣笑容。

出道時原本走的是陽光男孩的優質歌手路線，後來拍戲轉型成性格小生，粗獷中帶點溫柔多情的螢幕形象，漸漸的讓何兆暉在娛樂版新聞中被冠上「台灣版布萊德彼特」的稱號。就連八卦女記者都曾經很哈的形容過，何兆暉只要手指輕輕一勾，演藝圈幾乎沒一個女人逃得了他的迷情圈套。

「哈哈，最好對我是全心全意的哦，」李大師拍了拍身旁狀似正在發呆的紀萌萌，眼睛看著何兆暉，嘴卻朝紀萌萌的方向努了努，「還要拜託何公子高抬貴手，千萬別害我們家的小姑娘被記者點進您的花名冊裡頭囉！」

「噯唷，有我的偶像李大師這樣護駕，我哪可能殺得進去呀！」何兆暉取下復古墨鏡，略低頭，望住此刻看他看到整個人都呆掉了的紀萌萌。

「……」她菱唇微張，眼睛瞪得大大的。真的，呆住了。

「呃， 這個……」何兆暉抿抿唇，露出一口白牙忍不住笑了開來，故意皺起眉頭裝無辜地向李大師求饒。「大師饒命呀，我發誓，我真的還沒開始發功放電哦。」

「丫頭，妳當自己是古墓派傳人喔，一看見帥哥就發傻啦？」李大師也虧她。

「不、不……不是啦。」紀萌萌像被點了穴，不止話講不出來，連身體也僵硬地動彈不得。她的臉色甚至倏地刷白，就在剛才何兆暉朝她露出燦爛笑容的時候。

因為……她發覺自己竟然看不見何兆暉映在大落地鏡子中的影像！

何兆暉不知幾時已走近，就站在她的面前，目不轉睛認真研究她表情般的盯著她。她能感覺到他身體傳來的溫度，也能聞到他身上淡淡古龍水的氣味，可是，怎麼就是看不到他應該出現在那面大鏡子裡的身影呢？

紀萌萌眼神飄忽，偷看了眼李大師跟艾姐，但他們神色自若，完全不覺有異。

「真的是古墓派傳人嗎？」何兆暉問。

「啊？誰？什……什麼派？喔，謝謝，我不餓……」

「哈哈哈哈，完了完了，這部戲還沒拍完，李大師說不定就會先宰了我囉！」

除了紀萌萌以外，大家都笑了，屋子裡笑聲爽朗，全讓紀萌萌這忽然蹦出的無厘頭笑點逗得好不開心。

只有紀萌萌笑不出來，她手腳冰冷，頭皮一陣發麻。

為什麼？為什麼在眾人的笑聲之中，她居然還能不時聽到夾雜其間的刺耳尖叫聲！那叫人起雞皮疙瘩的尖叫拖長了拍子，像唱片被來回撥弄所發出的詭異音波，一聲一聲又一聲，放肆地混雜在他們的歡笑聲中。

「這間廢棄的私校真的亂恐怖的！現在還要再往裡頭走嗎？」

紀萌萌轉頭，朝攝影機方向的執行製作問道，眼底透著淡淡迷惑，接獲指示後，才又不太心甘情願地把臉撇回去，大嘆口氣後輕吐蓮舌，略帶俏皮地邊合掌膜拜邊喃唸：「各位xx高中的哥哥姊姊，是製作單位硬逼我進來打擾諸位的，我非常誠心誠意，想請各位哥哥姊姊們好好休息，不必刻意跟我『打招呼』了。對不起，對不起，假如讓各位奇蒙子不爽的話，拜託請找他們算帳。」

她一說完，手指頭匆匆一比，鏡頭立刻朝旁邊一小群蹲在角落的幕後工作人員拍過去，大夥兒又是遮臉又是閃躲，也只能苦張臉乾瞪眼，拿這位青春無敵、無厘頭作風的紀萌萌沒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