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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暴雨下不停,天快亮了,她才帶著滿身的血回家。

「姊姊,怎麼了?妳身上怎麼都是血?」被封印在牆壁中的蕊兒急問道。

芯兒關上門,轉身,冷眼面對滿屋子的飛天神女畫。「我去……報仇了。」

牆中之聲透著興奮,像發現新奇的遊戲。「報仇!姊姊妳把崔云山殺啦?他見著妳是不是嚇壞了?嘻嘻,那場面一定很精彩,真可惜蕊兒沒瞧到!」

芯兒舔舔唇,嘴巴裡還留著那血肉模糊的味道。「是啊,真是精彩,我一口一口剝下仇人的血肉,把他給吃了!」

「……」牆壁裡沒吭聲,只剩一陣沉默。

芯兒踱近牆邊,腳下踩著同一雙細跟鞋,鞋子花俏的式樣是蕊兒喜愛的,平常,芯兒是不會穿上它出門的。但,今夜例外,今天晚上臨出門前,她才一穿上這雙鞋頭綴著碎珠子的細跟鞋,露出了被蕊兒搽上濃豔指甲油的腳趾,就覺得自己搖身變成了她生平最厭惡、最鄙視的樣子。

一副下賤的、淫穢的、風騷的、渾身上下流著的血彷彿都在勾引男人的模樣。

她冷冷環顧屋子,四周的飛天神女個個嬌俏迷醉,手舞足蹈忘情的陶醉在飄飄仙境中,明眸皓齒巧笑天成,看上去自在又逍遙……壓根從來也沒懂過她的痛苦!一點也不瞭解她暗地裡在恨什麼!

「聽見姊姊生吞活人,把妳給嚇壞了是嗎?」她問,柳眉挑起。

「姊姊,妳……妳別這樣,蕊兒會怕,怕姊姊這樣。」蕊兒哽咽著怯怯啜泣。

哪知道,芯兒竟忽地氣憤地一拳揮向牆上――

「我最恨妳這樣子!恨妳!最恨妳這副賣乖的騙子嘴臉!每次遇到事情,都可憐兮兮地躲在我背後說:『姊姊,我好怕,蕊兒好害怕……』等到一轉身,又學起媽媽擺出那副下賤女人的狐媚樣!」

「姊、姊……妳怎麼了?嗚……我、我好怕……」

「閉上妳的嘴――」芯兒怒吼,沾滿血腥的雙手貼在牆上,把血塗在飛天神女畫像的七孔上,眼睛,耳朵,嘴巴,鼻子,她氣了瘋似的胡亂塗抹,口中咬牙切齒吼道:「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嘔……嘔……」

經過一陣噁心的乾嘔,有東西從她發臭的嘴巴裡嘔吐出來,黏滑滑的滑落至地,從芯兒嘴裡吐出的,是一截一截被咬斷、嚼爛了的腸子!那是害死她們姊妹的仇人――崔云山的腸子!

髒血裹著糊爛的腸子,像一團和著暗紅醬料的碎肉糊。芯兒抓起一把爛腸,氣急敗壞地往牆上塗,她的手沾著仇人骯髒的血和腸,血腸掐在掌心裡被捏得更稀爛,直到眼前此刻,才終於真正感覺到「報仇」的快感!

「哇!這、這是什麼?好噁心!好難聞!拿走!快拿走呀!」牆裡的聲音痛苦吶喊,但被封印在用金漆繪成的畫裡躲不掉也掙扎不出來。

「這是咱們仇人被我咬爛了吞進肚裡的腸子,要解除血咒,就得讓活屍生吞仇人的血肉。來啊!好妹妹,妳也嚐一口嘛,我把仇人骯髒的血跟骯髒的腸子也分妳一份,讓妳好好品味一下仇人的滋味。」

芯兒剛才突發的暴戾經過一陣亂塗發洩之後,臉上的表情又漸漸回復成原本的冷靜。她抓起一把把被自己捏爛的和血腸泥,嘴角抿著笑痕,溫柔又耐性地安撫道:「乖蕊兒,就讓妳的魂魄永遠在這堆水泥磚裡乖乖待著吧,只要妳乖乖的不吵不鬧,姊姊就會疼妳,要不然,別怪我像殺掉歹毒仇人那樣子殘忍對付妳喔!」

「嗚……姊、姊姊……我、我不能、我看、看不見……聽、也聽不清楚……」

「真想知道,要是把它和別的仇人一塊分享會怎麼樣?會不會痛苦?會不會感受到腸子主人垂死前的悽慘遭遇呢?呵呵,真是等不急要看結果了。蕊兒妹妹啊,別忘了,這具活屍是我的軀殼,它的仇人是誰,只有身為活屍宿主的我才最清楚哪!沒錯,我是恨極了放火鎖門害死我的人,但除了崔云山,我這輩子最恨最恨的,其實――就是妳!」

她邊說,邊腳踩細跟鞋,將吐了滿地的腸泥狠狠跺爛,拖行著和著污血的腸泥四處走動,她的腳每往地板上忿忿跺一下,屋子裡每個角落就傳來一陣痛苦的哀叫。

「姊姊……嗚……別、別恨我……求妳、別、別恨蕊兒……」

「我恨妳跟我生了同一個模樣,性情卻和咱們那出身低賤、水性楊花的媽媽一樣,每次只要一看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妳,就會覺得自己也跟妳們倆一樣下賤!一樣讓人看不起!一樣得靠這張狐狸精似的臉去勾引男人!我恨妳毀了我的人生,那一晚,要是妳不要拉著我,要是妳肯聽我的話一起跳窗,我火許就不會死了!我就可以遵守承諾,去找我心愛的男人,就可以再不必和妳過一樣的日子!是妳毀了我所有的美夢!是妳!都是妳的錯!但妳連死了竟都巴著不放死纏著我!我恨妳!我恨妳連我僅有的屍身軀殼也要搶著霸佔!髒死了!沾了妳那股騷味的身子怎麼洗都洗不乾淨!害我覺得也變得跟妳一樣下賤風騷!」

「姊姊……別、別踩!好、好痛!我好痛……好痛……快、快痛死了啊!」

聽著痛苦不絕的哭叫聲回盪整間屋子,芯兒笑得咧開嘴,露出她剛才嘔吐過、還殘留著濃濃污血穢物的嘴,嘴角淌著血,牙縫中,仍塞著紅透透的肉屑殘筋。

「傻瓜,妳本來,就,死,了,啊。」

漆黑的屋內看不見畫中金漆的反光,只有淒厲的、哀求的、痛不欲生的厲叫聲。從牆上、天花板、地板爆出的哭泣聲漸漸由強轉弱,終於只剩殘留的回音,最後,甚至靜得只聽得到落在窗外屋簷滴滴答答的雨聲。

芯兒伸舌舔了舔指縫間的污血和腸泥屑,噬血的眸子冷冷地瞪著牆。

「妳就慢慢等,慢慢熬吧,等哪天這舊宅子要改建,這些牆啊天花板、地板全被敲個粉碎的時候,咯咯咯,那一刻,被封印在牆裡的魂魄也就終於灰飛煙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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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歐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