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一行人驅車前往偏僻山區。


儘管山裡看起來陰氣森森,供奉的一間小神壇卻香火鼎盛,經過一番打聽,康辛禾和大賴陪同前幾天被嚇得花容失色的偶像劇女主角溫柔,以及最近似乎也招惹到什麼「不乾淨」的恩瑛一塊兒去驅邪收驚。


大賴把車停在用廢輪胎圍成的臨時停車場,望了望眼前那座僅以水泥牆加鐵皮加蓋成的神壇,回頭對後座的三人苦笑道:


「放心放心,別看這裡破破爛爛的,我在網上看別人來過以後的評價都不賴,那位
beeru師還被幾家雜誌專訪過,這次應該也可以搞定溫柔跟恩瑛的事情啦。」


康辛禾跟恩瑛還有溫柔各自從左右開了車門,站在停車場跟小神壇之間的石子路上,仰起頭呆望著眼前這棟外觀堪慮的建築物。


「你們是排到
14號跟15號的嗎?」神壇門口有位少女向他們招手詢問。


大賴連忙先跑上前,舉起昨天傳真收到的兩張號碼認證單,低下頭和少女確認。「對對對,跟
beeru師約了今天下午5點半。」


少女領著眾人進入神壇大廳,在認證單上打個勾,笑咪咪說:
「哎唷,你們台北人很準時耶,我阿爸最沒耐性了,常常等不及自己就先『起駕』了,遲到的客人才匆匆忙忙趕快進去裡面。」

「阿柔呀!啊英狼是來阿昧?」廉子後傳來吼問,接著又是一陣粗嘎的漱口清喉嚨怪聲。


「喔,英來啊啦!阿爸!」


名叫阿柔的少女掀開長門簾,他們在她的指引下魚貫入內。


此時,
神壇壇主已端坐在在內廳中,才一看見溫柔和恩瑛,馬上就點點頭操起臺灣國語說:「后,這咧金厲害唷!」


這位
beeru師不到170的身高卻有個超大的啤酒肚,後腦勺禿了一圈電火球,前面剩下的頭髮好像還噴了髮膠特別做過造型。


他一對銅鈴般炯炯有神的深黑大眼緊緊盯住溫柔,溫柔被他瞪得好不自在,感覺這位奇怪的壇主像在穿透她看些別的東西似的。


OK!基罵開系啊。」沒想到他居然還飆起臺式英文。


才一講完,立刻起身猛灌一口啤酒後,倏地噴吐在地板上。接著捻起置於神桌正中央一樽迷你香爐裡的金銅色香灰往自己眼皮跟嘴唇一抹,身子一抖,雙目立睜,比出劍指掃向端坐在椅子上的溫柔,喉中開始發出陣陣像方才一樣的清喉嚨聲。


「侯~侯~侯~呃侯~~供!有規
A?林位瞎米昧對丟伊?」


坐在一旁的大賴和康辛禾及恩瑛面面相覷,沒想到居然還有「好幾個」!?


溫柔身子忽地一軟,半攤在座位中,嘴裡不住痛苦呻吟著。「唔……呃……」


「緊供!嗯供林攏昧塞超渡!哉某?」


溫柔低垂著頭,皺著眉不太舒服,身體像被控制住似的兀自點了點頭。


beeru
師加重語氣,奮力跺了幾下水泥地板。「緊供緊供!尚大A是兜幾雷?」


「不……不……不在……」


「嘿啦,講茍語瑪
A通啦!」beeru師見狀,笑咧咧的繼續以臺灣國語溝通。


他轉身,拿起一支寫滿經文的小令旗,先在溫柔周身揮動起來,緊接著嘴裡開始喃喃唸出一串旁人根本聽不懂的話。


溫柔在被
beeru師一用令旗施法後,身體跟意志竟悄然出現抵抗的情況。


只見她身子開始不安地掙扎,十根手指頭向前彎曲,雙掌忽放忽收極度扭曲的想要撲向
beeru師,但又彷彿被什麼神祕的力道給反彈回位子上。


恩瑛一瞧這情形,擔心自己等會兒也會變得這麼失態,緊張的緊咬唇。


「溫柔變得好像不是溫柔了。」大賴說。


「嗯……」康辛禾很沉默,視線緊盯著每一個小細節。


「哼!還想要上我的身,看妳們有沒有本領啊?」
beeru師手執小令旗,持續向溫柔施法,「荷!破陣!給我來退!退!退!」


溫柔的身子變得很僵硬,以古怪扭曲的姿勢倚在椅子上,就在壇主連著幾遍斥喝「退」聲中,她忽然跌在地上,四肢一屈,弓起一根根手指和腳趾,形成一種像跪又像爬的詭異姿勢。


「啊
――――」嘴裡發出忿恨的怒吼,眼白不斷翻起,伸長舌頭探了出來。


同行的眾人全呆住了,個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眼皮先是翻動個不停,接著便像讓人惡作劇地扯住了似,兩片眼瞼被粗暴的往上翻掀開來,露出了佈滿血絲的薄皮,一根根細得像光纖一樣的豔紅血管上,此起彼落的冒出一顆又一顆血水泡,紅裡半透的血水泡一會鼓得偌大,一會兒又急速消溶進細血管中,血水泡就算鼓得再大,也沒有爆出血管破掉。

溫柔原本姣好的五官這時已驟然大變,一張細緻的瓜子臉蛋驀地被硬塞進了好幾張表情痛苦猙獰的鬼臉,每張擠壓在一起的鬼臉,在她皮膚底都不停地狂肆蠢動,將溫柔的臉給推擠得扭曲變樣。

這些奇形怪狀表情可怕的鬼臉,不只擠蹭在溫柔的臉龐上,更把她的身體當成了容器,流竄向她的四肢和軀幹,一張張有的突起有的凹陷的恐怖鬼臉,不時還會從七孔間滲出青色或暗黑色的血水。

血水的氣味腥臭難聞,混雜著下過雨後,泥土中屍骨的腐爛味。

才不過轉瞬之間,容貌甜美可人的溫柔竟變得比地獄圖中的夜叉還恐怖! 

「有何冤屈?為何胡亂作怪欺負人家漂亮又善良的小姐?」

「沒有……沒欺負她……不是、不是我……」一名女鬼細細回道。

女鬼不時傳出抽咽的哭泣聲,溫柔臉孔上的鬼五官全凹陷進皮膚裡,深陷的窟窿看起來像被重器或拳頭揍到變形。

一下子,擠竄在溫柔掌心上的另一名女鬼也忿忿叫嚷「也不是我!我只是剛好經過,被太多鬼氣吸過來的!」

手掌上的鬼臉表情滿含怨恨,瞳孔散發著陰森的青光,大嘴兇惡地咧開,青紫色沾著爛泥土的牙齦中,長出兩排污黃不整齊的尖齒,邊講話,青色的髒血便順著溫柔的掌心間噴出。

就連她頭皮上,那已顯凌亂的烏髮之間也冒出一張驚駭莫名的鬼臉。彷彿在臨死前,曾受到極劇的驚嚇,慘白的鬼臉上雙眼瞠大,嘴巴怎麼樣也閤不起來,就這麼一直大張著,嘴中的牙被打斷,舌頭更慘遭切割,裂成兩半的舌頭就像毒蛇分岔的舌信,不時竄出嘴遊動。

「我們都是從半山腰被引來的孤魂野鬼而已,沒地方去了,不想走……」

手掌上的鬼臉咆哮道:
在這裡!欺負她的人在這裡!」

纖瘦的小腿肚上的腫脹鬼臉倏地大吼:噓,閉嘴,人的事鬼不要插手管!」

「嗚……嗚……當人可憐,當鬼也可憐,嗚……」五官皆成窟窿的女鬼哭號的厲聲劃破眾人的耳膜,一聲聲都似在催魂。

情況演變到這兒,就算是外行人大概也看得出來,此刻溫柔體內是同時被很多靈體附了身,每個靈體都有各自的主張,也都不願意在此時退出溫柔的身體。

「講吧,這女的怎麼可憐?」
beeru師語氣稍緩,引導女鬼們的情緒。

 聞言,被眾女鬼附身的溫柔遂屈著手指腳趾,緩緩爬向同行的其他三人面前。

三個人也愣住,怔怔地不敢隨便亂動。

 她爬過大賴,爬過康辛禾,仰起脖子停在恩瑛的面前,冷不防忽然抓住恩瑛的頭髮,發狂似的厲聲尖叫:

「別被騙啦!當心跟她一樣身體被騙心也被騙走啦!太可怕了,那個人太可怕了,不小心的話,下一個可能就是妳!就是妳!咯咯咯咯就會是妳!」

「被誰騙?」壇主火速追問。

「哇啊
――――恩瑛嚇得大叫。

因為被附身的溫柔扯住恩瑛的頭髮,但她驚慌地怎麼也掙脫不開。
小心被騙啊!騙死人不償命喔!可憐吶!人跟鬼都一樣可憐吶!」

beeru
師狠灌一口啤酒,隨即往溫柔身上猛吐過去,用他的破鑼嗓子怒吼:「可惡!不乾脆講就馬上速退!退!退!退!」

令旗拍打在溫柔四肢,她臉上、身上無數具陰森悽厲的鬼臉痛苦呻吟,扭曲的五官不斷抵抗掙扎,但終究不敵法器上襲來的洶湧法力,轉瞬間,原本在皮膚表面推擠突浮現的鬼臉漸趨消散,溫柔臉上被女鬼們撐腫變形的慘狀也悄悄回復原貌。

溫柔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低低號幾聲,便失去意識癱軟倒下。

「喀嚓!」

暗地裡,這段保證絕對精彩的獨家鏡頭,居然就這麼被人給偷拍了下來,相信嗜血的讀者,必定會想一睹藝界黑暗真相,窺探這位甜美女主角被厲鬼附身,大吐被騙失身的超級八卦內幕吧?


                             

 

      
果然,才不到三天,溫柔被一堆女鬼附身後,扭曲著身體做出的各種張牙舞爪怪異行為全登上了毒家狗仔雜誌,一張張照片活靈活現按圖編故事,不過幾頁跨頁的張數,最具潛力的玉女明星光環已然瞬間破滅。

 

 

  一整個早上,劇組都沒辦法順利開工拍攝預定的進度。

 

 

 

 

 

 「怎麼樣?溫柔還在補妝嗎?」大批記者包圍住擋在電動鐵捲門外的小賴問。

  
向來愛玩愛鬧的小賴也忍不住扳起臭臉,「拜託,各位記者老大饒了我們好不好?這地方租一天很貴的耶,我們要趕快補拍進度,大家行行好先回去了啦!」

  
「不行!叫溫柔出來跟我們說出真相,叫溫柔出來!」甲記者帶頭喊。

    
「沒錯,溫柔是受害者,有需要的話我們可以幫她討回公道!」乙記者也在人群中喊燒亂吹噓。

  
丙記者比較高壯,開始自己動手拉扯鐵門。

    
「欸,大哥啊,你別害我了好不好?讓你們衝進去,我們康導會宰了我。」小賴急忙扯住丙記者的袖子,但人家人高馬大,足足高他30公分。

    
「放心啦,門衝破了就不算你開的了,門壞掉幾家報社分攤幫忙賠嘛。」


其他記者跟著起哄,於是一群人便開始合力衝撞偌大的電動鐵捲門。


未料,鐵捲門竟驀地開始往上捲起
――


「咿
――――」越捲越高的鐵捲門發出陣陣刺耳的聲音。


在門內,失魂落魄站著的,正是大家都在瘋狂尋找的溫柔。


「是溫柔耶!溫柔出來了!是溫柔沒錯!」記者們七嘴八舌傳遞消息。


一瞬間,十數根大大小小的麥克風蜂擁而上,全湊在溫柔面前。


她低著頭,臉色憔悴,神情看起來黯然又哀傷。


「溫柔,妳別怕,告訴我們那個騙妳的人是誰?」


「那些女鬼現在還跟著妳嗎?」


「觀眾都很關心妳這件事,妳當初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失身的?是被下藥還是被暴力威脅?」


「拜託開口講句話啊!溫柔,這麼多媒體都在,妳總該講點什麼吧!」


眾家記者你一言我一語,將蒼白虛弱的溫柔團團包圍住。


溫柔微抬起臉,望了望一大排擠在她眼前的麥克風,嘴唇微微發顫,額角沁著冷汗,眼眶濕潤一片。


總是被經紀公司捧在手掌心裡保護著的她,一出道就是女主角,每次新作發表會上絕對打扮的甜美可人。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竟必須如此難堪的站在這樣的立場被訪問。


SNG
連線的鏡頭前,人人皆想剝光她,看透她的一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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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歐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