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永戒法師雙手發顫,重重擱下手中原本仍在揮毫的毛筆。

「這是母親自己的意思。」

「是在您女兒去世以後,留在銀杏樹下的魄還沒被人偷走以前的意思。」曹以柔接在後面忽然加上這麼兩句。具俊河先是一愣,但隨後便也照實翻譯。

「死後留在那樹下的魄……被偷走?」永戒法師神情肅穆,但正常的右眼之中卻隱隱浮現憂傷。

「人往生以後的陰魄要是被偷走,就算迎回牌位跟骨灰,也不算真正的安葬,因為魂魄離散,不完整了。」曹必魯解釋道,推了推狀似分心的具俊河,催促他趕快跟外公把這段話翻譯出來。

「唉,都是罪過。」永戒法師深深一嘆,低望向曹必魯塗鴉似的畫在紙上的那棵樹。「不祥之樹啊!一切全是老納的錯,當初就不該將那棵銀杏樹當成嫁妝,哪知道成妍竟會那麼傻呢!」

曹必魯聽了具俊河翻譯的內容後,連連點頭稱是,「沒錯!那一棵樹確實是不祥之樹,偶看過『夫人莊園』的那棵銀杏樹,長得實在太妖太豔了,美到過火就容易招惹邪怨。」他也學永戒法師深深嘆了一口氣,「俊河他親生阿母呀,當年恐怕就是招惹了那股不祥的邪怨之氣,才會想不開。」 

此時,身穿袈裟的永戒法師竟突然揚起手,痛苦地一下又一下搥打自己的胸口。

「唔……!」霎那間,蒼老醜陋的臉上已不斷冒出冷汗。

具俊河急忙靠向永戒法師身邊,一臉擔憂地攙扶住身子痛得快坐不穩的老人家。「外、外公,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永戒法師慘白著臉,明明神情就像是痛到快虛脫的樣子,卻極力忍耐著,吃力地只是朝具俊河猛搖頭,唇角先是一陣抽搐,一口血旋即從嘴裡嘔了出來!

「樹……那棵樹……嘔……!」又是一大口血。

「外公!您想告訴我們什麼?什麼樹?」這會兒連一向沉穩理性的具俊河也慌了,攬起連嘔了兩口血,已癱軟在他身上的永戒法師。

永戒法師爆突的右眼珠焦躁地不安亂眨,左眼卻顯得異常疲累而迷茫。他顫抖地、困難地慢慢抬起手臂,指著禪房內的其中一面牆。

「那棵、那一棵樹……變成什麼顏色了?」

具俊河往牆上匆匆望去,牆上哪有什麼樹?上頭只有一帖又一帖的書法而已呀。他不解,一臉困惑地問:「外公,我不懂,到底您指的是哪一棵樹?是『夫人莊園』裡的那棵銀杏樹嗎?」

永戒法師還是搖頭,費力指著那面牆,仰頭又是一口血,暗褐色的血噴濺在具俊河的衣服上!

曹以柔也抬頭直盯著那面牆看,專注地像是想要看透這面牆。忽然,她脫口道出:「是銀杏樹!那棵也曾經被阿爸說過長得太美,有邪氣怨念的紅色銀杏樹!」

永戒法師手指顫抖指著的,不是那面牆,而是隔著重重高牆,莊嚴寺廟外的那棵樹。

「外公,您是在問梵魚寺外頭的那棵像血一樣紅的銀杏樹嗎?」具俊河低頭問。

「像血一樣嗎?」永戒法師沉吟道,剛才還很激動的手,虛弱鬆軟地垂落而下。「還是一樣,還是紅得像血一樣啊……。」他閤上眼,不再開口了。

就在這時候,除了具俊河自己,曹必魯跟曹家兩姊妹都瞧見了他身上的不尋常的變化。

正確來說,是他衣服上的詭異變化。

就瞧方才被永戒法師嘔出的血,噴濺了一身的那件米色條紋襯衫上,那原本大塊面積的暗色血痕間竟緩緩浮現出一隻正不停蠕動中的肥美血蟲!

蟲子脫離了血腥,就好似魚兒跳離了水面,掙扎著不斷彈呀跳的,沒一會兒便僵死了。

父女三人一愣,好像都同時想到了什麼,馬上不動聲色將目光移向永戒法師的嘴角──

一隻隻的噬血蟲子正沿著永戒法師的嘴角邊緣,亢奮躁動地蠕爬著,有的從嘴邊成群結隊的順著流淌下來的暗褐血水爬向老人家的四肢;有的落了單,則一邊吸吮著腥濃的血液,一邊蠕爬回他微張著虛弱呼吸卻不願再講任何一句話的嘴。

誰也沒想到,他們還沒找到李成妍和具恩芝失蹤的陰魄,居然就在這間禪房之內發現了這種藉由吮食至陰黑土而生的噬血蟲!更萬萬沒料的是,原本應該寄附於埋著陰魄的黑土之中的噬血蟲,如今卻為何竟會在……受莊嚴佛法庇祐的永戒法師身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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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歐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