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三人聚在岳大澤經常連著幾天沒回去、亂得不像樣的狗窩。

「所以說,你覺得這幾個人的關係是……?」劉Sir緊抿著唇,瞪著眼前被岳大澤貼滿整排燈箱的照片。

燈箱上全是女人的照片,個個稱得上美女。

岳大澤將幾名受害者生前參加各類型公開場合留下的照片全貼了上去,他依照被殺害的順序,依序指著照片道:「這是方敏,這是段千惠,這是寧海兒,我相信,她們之間一定有什麼相似卻不同的地方。」

劉Sir接腔:「方小姐連著頭皮的頭髮不見了,千惠整個口腔器官不見了,至於這位寧海兒小姐,則是一雙腳不見了。」

岳大澤撇過頭,露出難得一見的正經表情問曹鎂:「她們……有幾位找過妳?」

曹鎂抬起手腕,比出食指和中指,思忖了片刻,皺眉搖頭,嘆著氣說:

「老實講我也不太確定,因為我雖然親眼見過阿方方跟段小姐的鬼魂,但今天在茶餐廳,我其實又遇到一次靈異怪事。早在劉Sir打來找你之前,我撥手機詢問嵐姐有關於Melody的事,當我和嵐姐正在對話的同一時刻裡,忽然有一種很悽厲、很慘、很恐怖的尖叫哭喊聲傳了進來,我、我不敢確定,那怪聲是透過手機傳到我耳中,還是直接灌入我腦海裡?還是它根本就不存在,只是我的幻想跟幻聽。」

「難怪妳那時候臉色忽然變得好差。」

「那尖叫聲……對妳哭喊的內容是什麼?」劉Sir追問。

曹鎂閉上眼睛,仔細回想。「那哭聲很尖,很刺耳,剛開始,先是傳來尖叫,後來,好像……好像一直重覆著『救命』兩個字。」

「救命?」岳大澤邊唸,邊拿麥克筆在壓克力板上寫上相同的兩字。他轉頭望向另外兩人,用種學者般的研究口吻堆敲道:「通常一般之所以會說救命,表示那個人雖然很危險,但應該還活著沒死,才會希望別人能救他一命,你們說對吧?」

「……」劉Sir沉默,冷靜思考他推論的合理性。

「可是,根據我的經驗,情況或許並不一定。」曹鎂凝視著岳大澤寫下的兩字,再轉眸盯住燈箱上滿滿的照片,怔忡了幾秒,才又繼續說:「有些往生者的魂魄,由於死亡的當下太過突然,很可能並不明白自己已死的事實。」

「照妳這種說法,我們如果從比較靈異的角度來推算,那通手機裡傳出的悽厲求救聲,會不會就是寧海兒?」劉Sir假設道,他自從親眼目睹過未婚妻的鬼魂上曹鎂的身軀,痛苦猙獰著想傳話的那一幕之後,就不再堅持非得以理性去思考玄異的事件了。

「對喔,這個時間點真的太巧合了!曹鎂的臉色才剛發白,我的手機鈴響就立刻像長串鞭炮似的響個不停,哎唷,真的太邪門了。」

曹鎂揉了揉發跳的右眼皮,忽地莫名其妙感覺有點癢,「也許吧,可是……也可能、也可能是那個、那個Me……」她說著說著,語意逐漸不清,開始不斷乾嘔,手邊揉眼,上半身卻不自覺地擺晃了起來。

「媽呀!又怎麼了?該不會又是哪位想發表意見了吧?」岳大澤拍桌子嚷著,能有幸認識這位曹鎂小姐,他可真算是大開眼界了呀!

「不、不行!快……快幫忙擋,太、太多了,我、我的身體……會受不了!」眼看曹鎂就要倒下了,她強撐著身子趴在桌上,顫抖的手指頭指著自己的手機。

「在哪裡?要怎麼擋?鬼跟著跑來我家了嗎?」平時機警聰明的岳大澤一時慌了手腳,焦急地繞到她身邊,矗立在原地張開雙臂,活像個足球守門員似的當真替她擋了起來。「劉Sir,出點意見啦,現在到底要怎麼辦?」

幸虧剩下唯一還有點理智的冷靜派劉Sir,他抓起曹鎂的手機,「是不是要我們打給哪個人來幫忙?告訴我是誰?」他匆匆搜尋著手機裡的電話簿名單。

「嘔……按、按快……快速鍵3,找、找我爸!」

劉Sir連忙按下快速鍵,電話那頭響起Beeru師中氣十足,但卻帶著幾絲睏意的渾厚嗓音:「啊系瞎米歹誌啦?甲霸嘟嘟啊底咧敏茫,妳兜醬尼逗急叫挖北起來!(是什麼事情啦?吃飽飯才剛剛在作夢,妳就這麼著急叫我爬起來!)

劉Sir一臉尷尬,禮貌地回道:「呃,曹伯父,您好,我是曹鎂的朋友,曹鎂她……現在遇到一些麻煩了,她說趕快打電話請您想辦法解決。」

那頭的Beeru師頓了頓,也跟著客套回起台式國語,「素喔,啊偶綿家阿鎂咧?」

曹鎂搶下電話,用力揉著太陽穴跟眉心,昏昏沉沉中仍不斷發出乾嘔。「阿爸,趕快啦!嘔……我快撐不住了,這次、這次來好多,嘔……好、好兇!冤鬼好像都……都變成厲鬼了!」

「麥兜急!(別著急!)妳身上好有沒戴護身符?」

「沒有。」

「牟就問看買玲平友(不然就問問看妳朋友),看誰有玉器或白水晶。」

曹鎂隔著手機,虛弱地睜開雙眼,抬起頭問劉Sir跟岳大澤:「你們身上有沒有玉器或白水晶?」

他倆抱歉地搖搖頭,這時候,岳大澤忽地急中生智,喊道:「啊!我這裡有幅鍾魁畫像,人家不是說鍾魁能抓鬼,把小鬼抓去一隻隻吃掉嗎?」

「不可以!!」曹鎂和劉Sir異口同聲嚷著。

劉Sir望著曹鎂痛苦不舒服的表情,眼中閃過一抹慘黯,低聲央求:「千惠已經死不瞑目了,請不要讓千惠的魂魄再一次、再一次被……」

「劉Sir,你的意思我懂,我、我也不希望阿方方的下場……」她說不下去,又連著乾嘔,開始反胃吐出一些穢物來。雙肩急顫,趴在桌面上掙脫不開,像同時被好幾道力量拉扯著似的。

「不然要怎麼辦?」岳大澤急得熱鍋上的螞蟻,抓起從曹鎂手中滑落的手機就開始呼叫,「不得了啦!阿北!(伯父)草莓好像快擋不住了,她身體一直發抖,開始嘔吐,奇怪!她的十根手指頭開始從指甲縫裡流出血來耶!」

「不妙!那群厲鬼被逼急了,準備想搶人!」Beeru在電話那頭抓起一串古錢纏繞在話筒上,取其中一枚按在他的嘴與話筒之間。「隨便去找找看,有什麼用什麼!有沒有香菸?有沒有鏡子?有沒有桃木或柳枝?啊!菜刀也行,最好是殺葷的!」

「有!香菸跟鏡子這裡有!」岳大澤轉頭指著屋裡某處,朝劉Sir說:「劉Sir你去廚房拿那把大鋼刀,我去找菸跟鏡子。」

被留在客廳中的曹鎂意識已渙散,雙眼中的黑瞳猛地擴散,眼白卻不知被吸到哪去了,一雙眼竟像兩窩深不見底的黑洞!

「呃——呃——」嘴裡噴著氣聲,深黑的眼洞兇惡地瞪著四周。

她舉起雙手,瞪住從自己十根指甲縫間流出的鮮血。仰起臉龐,呵著氣,將手上的血塗抹在整張臉上。

此時的曹鎂,彷彿已不再是她自己了。

「回來了!回來了!」岳大澤一手抓著香菸,一手緊握手機,掖下還夾著紀念版多拉A夢梳妝鏡。「哎唷!阿北!草莓把她手上的血塗在臉上啦!怎麼辦?」

電話那頭的Beeru師回吼:「喀緊A(趕快),拿鏡子放在她面前,照她!」

岳大澤依照指示把鏡子朝曹鎂照去,此時,驀然間,他竟從反射的鏡面中瞥見四隻面目恐怖的厲鬼正分別按住曹鎂的雙手、拉扯著她的頭髮!

群鬼們有的沒有頭,有的沒有腳,看上去全都腐爛殘破,還有的根本只是一團陰森的青氣而已。照到鏡子的那瞬間,女鬼的動作忽地停格,偏過臉,鏡中的鬼臉居然一張張逐漸溶化掉!

「溶、溶化了!鏡子裡的鬼臉慢慢不見了!」

「好,接著換菜刀上場。」Beeru師在電話那端點點頭,嘴角總算露出笑容。

劉Sir跟大鋼刀也早趕回來了,他握住鋼刀,等在一旁隨時待命。

「緊握住菜刀,在曹鎂周圍揮刀做砍殺的動作。」

Beeur師在下指導棋的同時,岳大澤便跟著同步複述一遍讓劉Sir知道,於是指示才一結束,劉Sir馬上繞著曹鎂身邊揮舞起大鋼刀。

「把手機拿到曹鎂耳朵邊,讓她聽我說話的聲音。」

「是的,阿北大人。」

乖乖聽話的岳大澤握著手機,將接聽孔貼在曹鎂耳邊。Beeru師隔著手機,嘴裡喃喃有詞開始唸起咒語大法,只見曹鎂臉上的表情忽變,深洞般的眼瞳中淌出濃稠的烏黑黏液,黏稠的詭異不明物覆蓋住她臉上原本被塗滿的鮮血!

「嘔……嘔……」曹鎂眉頭緊鎖,喉中逸出的嘔聲,聽起來像極了拖拍的鬼泣。

「菜刀要繼續揮喔,揮得越大力越好!等揮到刀子上出現東西才能停。」

「嘔……嘔……救、救命……」

劉Sir兀自在半空中揮舞菜刀,他眼前除了曹鎂跟岳大澤,什麼都沒看見,但他握在手中的刀面上,卻莫名地濺上腥臭的黑色黏液!那液體,和剛才從曹鎂眼中淌出的黏稠物是一樣的!

「厚啊(好了),點菸!先用力吸一口,像拿香那樣在她身邊繞三圈。」

岳大澤火速點燃一根香菸,含入嘴內吸一口,遵照Beeru師的交待繞行在曹鎂身邊,手上的菸也跟著盤繞在曹鎂周身,煙霧瀰漫久久不散,之後,她終於悄然睜開雙眼,回復了意識。

她摀住唇,掩不住這那股不斷從嘴巴裡散出來的腐臭味,虛弱道:「是花……我、我剛才,覺得自己好像……像變成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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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歐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