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片公司專案副理夏雪子的臉,怎會像一片片被丟棄的爛肉乾出現在攝影鏡頭上呢?這到底是外景隊中的成員在惡作劇?還是另外一起靈異事件?
莫非一切真的全是警告訊息?為了解謎,牟乃葳決定慎重召一次魂。
待她回房迅速換上壓箱底的傳統蒙古女薩滿服,拿著薩滿女巫專用的法器再回來時,眾男性同胞們一瞧化身為造型令他們驚豔的牟乃葳,個個眼睛都在發光,號稱萬鬼迷的美名果然名不虛傳啊。
就瞧牟乃葳身穿一套色彩斑斕的連身法裙,華麗的領口、袖口與裙擺上鏽滿花鳥,腰間繫著九面用來照出妖鬼原形的銅鏡,即使渾身包得密不透風,還是難掩她窈窕的好身材曲線。
一雙明亮有神的眸子不怒而威,頭頂上的銅冠周圍垂綴著纓穗,隨著她每次轉頭的動作,便會如波浪般來回甩盪。
「眼睛別看到掉出來了,現在這身打扮可是有任務在身的,OK?」牟乃葳雙手各持木刀與單鼓,鼓面內層有面自製的特殊鏡子,能讓妖異之物現出原形。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平常也有這麼正的法師作法的話,要他們天天都跑去收驚也沒問題呀。
只有攝影師古茉保持鎮定,朝牟乃葳揚起大拇指比了一個讚的手勢。
「現在要準備辦正事了,但我先把話講在前面,」牟乃葳一手持木刀,一手握著單鼓,轉身望住在場眾人。「等會兒的召魂儀式中,有人可能會突然覺得不太舒服,也可能看見一些你平常沒看過、想都想不到的『東西』,但別害怕,慌了手腳只會被亡靈看出破綻,既然是我牟乃葳作法召喚來的,我就有本事搞定它。」
「誰都可以看得到嗎?」大賴問。
「並不是耶,只有引靈指數夠強的人才有機會看到。」
「這樣我就放心了。」董仔鬆口氣,那種靈異體驗,能不要有就盡量別有。
小賴歪著脖子,不太信邪地問:「剛剛扯臉皮的畫面你看得見嗎?」
董仔舌頭一吐,沮喪地點了點頭。「OH!NO!看到了……」
「那你的指數應該就夠強。」小賴拍拍自以為八字重的工作夥伴。
「厚,幹嘛要強這種……」董仔怪叫,露出一口嚼太多檳榔而紅透的嘴。
「咳咳,要開始囉。」牟乃葳暗示了聲,眼神直瞅著定格在一片片剝落後再拼湊起、不停淌血的臉皮上,雪子拼湊出的血腥臉皮就沾黏在攝影機的鏡頭前,沒有眼珠子的眼窟,空洞地瞪著守在電腦螢幕前的他們。
只見牟乃葳揮舞起手裡的木劍與單鼓,腳踩盤花鞋,口中唱唸起蒙古族古老的《招魂歌》,所謂入境隨俗嘛,既然踏上人家的地盤,她自然得更加把勁認真囉。
「高山頂上的檀樹枝,修成你那長長的箭桿喲,
十色長綢美麗的飄帶,高掛在那箭的頂端喲。
陣亡的英雄我們的親人,你雖然離開了草原,
我手拿利箭要將你招喚回來,
依熱!依熱呼!呼端!呼端喲!」
傾刻間便完美化身為薩滿女巫的她,「唱現場」的功力十分了得,嘹亮的嗓音中卻帶著悲壯的淒楚之調,若不是十根手指上那品味時尚的法式指甲,任誰見到這場面,應該都會誤以為她根本就是當地原汁原味的女薩滿呢。
傳統的蒙古族招魂其實有分兩種,依據不同的魂,唱的招魂歌內容也不一樣。一種是招喚受到驚嚇而暫時脫離肉身的驚魂,另一種則是人死後就永遠離開軀體的亡魂。現在牟乃葳想召喚前來的,正是已逝者死了以後,本該永遠不再出現的亡魂。
召喚那刻意讓他們從拍攝的畫面中看到,強烈地企圖想表達些什麼,不管是有話想說,有冤想訴,或有仇欲報的……亡者之魂。
「來者何魂?速來報到速歸返。」她對著電腦螢幕說。
不一會兒,筆記型電腦上一格格四方鍵盤忽地開始有了動作,根本沒人敲打,竟自個兒喀答喀答一鍵又一鍵規律地響了起來……
「媽呀!」小賴嚇得連彈數步,轉身緊抱住也在發抖的董仔。
「報!招來的是誰的亡魂?」牟乃葳輕擊鼓面,鼓聲漸漸加速,催促著亡魂。
電腦螢幕上不停淌血的破碎臉皮也像正進行著激烈拉扯,發爛的嘴皮歪來扭去沒辦法達成共識,恐怕並不只有一縷枉死亡魂而已。
「別吵了,先死的先講,都不准再爭。」牟乃葳命令道,斥責起內鬨的亡魂。
於是,扭曲歪斜的嘴皮倏地靜了下來。片刻之後,空間中遂漸漸瀰漫起一股混合了屎尿之臭跟漂白水的複雜怪味,濃得令人忍不住作嘔。
「是你們的同事。」牟乃葳斬釘截鐵道。
「木木桑嗎?」大賴小聲問。
「嗯,在下次投胎以前,成為馬桶鬼的它得跟臭味和平相處一段時間了。」
「木……木桑有說什麼嗎?我什麼也沒聽到啊。」小賴緊盯螢幕上的腫爛嘴皮。
牟乃葳搖頭,鎮定道:「被水嗆得窒息而死的亡魂,即使是死了以後,亡魂都還會保持臨死前的慘狀,木木桑肉體上的死因是窒息,灌滿咽喉及肺部的水,讓它只能發出充斥著穢氣髒水的氣泡聲。」
「抱歉,打個岔。」被小賴緊抱住的董仔,舉手朝牟乃葳發問:「啊被水嗆到窒息的話,不能直接幫亡魂做人工呼吸嗎?」
牟乃葳用眼角餘光掃了董仔一眼,「雖然這問題滿有創意的,但很抱歉,我的執業證照是法師,不是游泳池救生員,瞭了沒?」
從前跟木木桑交情最好的小賴忍不住紅了眼眶,搓揉眼睛想忍住奪眶的淚水。「難道,就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木木桑的亡魂好過一點嗎?每次出場都又是大便又是尿的,讓我這個兄弟聞到都於心不忍了,想想木木桑生前也算帥氣,結果死了以後的下場,竟反而又臭又髒……」
「這也沒辦法,誰叫你兄弟色膽包天,要跑去人家女生廁所偷窺。有膽踩上馬桶爬牆偷窺,結果也死在它最依賴的馬桶裡。」牟乃葳終於講出了外景隊成員們都不知道的實情。她這人雖然情感豐富,但有時卻也理智得好似很無情。
「偷窺!?」小賴大喊,瞪大眼睛,無法置信平常看來木訥老實的木木桑,居然是個躲在公廁的偷窺狂!
被這麼放聲一吼,原本還濃得嗆鼻的屎尿臭跟漂白水味居然驀地變淡,只剩殘餘的怪味留在空氣中,想訴冤的鬼魂,竟好似羞愧地無法面對而遁逃走了。
下一瞬,臉皮上的表情驟然間再度變得驚恐,腫爛的嘴皮不停抽動!
「救……救我……救救……救我……救……救……我……」
一陣嗚咽的哭求聲像從蒙古包的最底層傳上來,不停地哀求救命。已死的亡魂,直到死了都仍擺脫不了那生命被匆匆掠奪走的驚惶感。
電腦螢幕上,雪子破碎拼湊的血紅臉皮,一聲又一聲呼喊救命。
「怎麼可能真的是她?」連牟乃葳也覺得意外,夏雪子若是已經死了,她沒理由感應不到對方的死亡之訊呀!
莫非,是亡魂被什麼力量鎮住了?
心中暗自震驚的牟乃葳才剛這麼判斷,忽然「訊號」就來了──
他們每個人都聽到了,那是唱片公司專案副理夏雪子的手機鈴聲,來電鈴聲急促而響透,迫切地想被人聽見。
牟乃葳最快反應,循著手機鈴聲推開房門追了出去。「亡魂要我們去救它!」
一出房門,迎面就遇到被派在一塊兒負責外出採買食物跟水,剛補完貨,各提著一袋補給品走回來的阿Ben跟Miss金。
阿Ben讓他們一群人從蒙古包客房中衝出來的場面到驚到,半天摸不著頭緒,關切地問道:「大師這麼急,是要去哪?」
Miss金停下腳步,狐疑地左右張望,像也聽到什麼。「咦?是誰的手機在響嗎?」
「什麼手機聲?我沒聽到啊,在哪?」阿Ben問,皺起了眉頭。
穿著一身女薩滿服的牟乃葳,像發現什麼異狀,忽然間朝他倆大喊:「Miss金跟阿Ben乾爸,你們兩個站在原地別動!」
「……?」採買雙人組同時愣住,被牟乃葳的獅吼功定在停車區。
牟乃葳瞪著位在他們兩個後方的,一輛輛遠道而來、停放在那兒休息等待的車。此時,不動的車陣中瀰漫著一股黑氣,黑氣最濃之地,則團團圍繞在一部車頭車尾都貼了好幾張袪邪符咒的中型巴士。
不會吧,死意會在將他們一路從滿洲里載來呼倫貝爾大草原的出租巴士車上?
原本停了的手機鈴聲,突然又震駭激動地乍響起!
這乍然的鈴響聲,可把所有人都嚇壞了。來電鈴聲越來越大聲,越響越急促,彷彿離他們也越來越近……
便瞧牟乃葳慢慢彎身,壓低身子跪伏於地,眾人見狀,紛紛不約而同學起她的動作也一起跪趴在停車區的地面上。
頭才一偏仰,恰巧就看到了叫所有人都起雞皮疙瘩的恐怖景象!
夏雪子的頭垂著,瞠大凸起的眼,伸長的半截舌頭掉在嘴巴外,已呈青醬色的身軀上被五花大綁在外景隊租來的那輛中型巴士的底盤下!
發爛腐壞的身體成了僵硬的屍軀,遭綑綁在車子底盤的屍身上早已生蛆,肥大的蛆蟲從夏雪子沾滿泥沙的名牌女裝間鑽進鑽出,蠕爬在鍾愛的醬色屍軀之上,已無痛感的皮肉被洞穿,成了牠們的甜點和遊戲場……
「嘔……嘔嘔……」
對於屍體跟鬼魂的抗壓性都偏低的Miss金和阿Ben,毫無抵抗地吐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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