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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住釜山李家長房祖屋的第二晚,曹以柔還是睡不好。

她趴臥,臉側著,視線恰巧對上那扇房中的木框紙門,紙門上透著昏暗光暈,房中燈影搖曳。

是因為這次沒跟小妹同睡一間房,所以才如此翻來覆去一夜不好眠的嗎?

曹以柔拉高被子,將自己埋入棉被裡,應該不是這原因才對。因為,即使到這裡以後兩人各睡一間房,但傳統韓屋設計的木框紙門隔間,隔音設備幾乎等於零,就算跟對方隔了一扇門,大半夜裡,還是可以清楚聽見隔壁房內傳來小妹曹如娣呼呼大睡的鼾聲,今晚甚至還講了不少夢話呢。

「是誰夜半悄悄走來,提著情敵頭顱示愛,含笑送上一朵天上如血般盛開之花……」

歌聲幽然傳來,聽來十分淒涼,好似古老的歌謠曲調。是誰三更半夜還在唱歌?這歌詞也真詭異,一首情歌怎麼唱得竟像催魂喪命曲?

不對!自己怎麼可能聽得懂這首歌的歌詞?曹以柔回神,急地掙開棉被,驚坐起身子。

她沒學過韓語,來到韓國這段期間,雖常聽本地人在講,但她這外國人能聽懂的話,頂多就只有類似什麼「Oba()、「EomMa()、「GimChi(泡菜)的簡單名詞。這種程度,根本算是韓語文盲。

所以,無論如何,此時此刻的她,是絕不可能有本事聽懂一首韓語歌的歌詞。

除非……曹以柔轉過頭,望著木框紙門上微光幽幽的晃動燈影。好奇心戰勝了畏懼,她站起身,慢慢走向那扇紙門,將它輕輕一推開,迎面而來的哪有什麼燈,眼前只剩一望無際的黑漆。

她覺得,這歌是故意唱給她聽的,某種不尋常的存在,刻意要讓她在這瞬間能夠聽懂……。

記得阿爸曾說過,不同國家的鬼就算講的話聽在常人耳中像是外星語,但只要「祂」想讓你懂,你就一定能懂。根據過去的交手經驗,曹以柔也明白跟往生的靈體溝通並非單靠言語,鬼的語言就像是一種「念」,換成正常人能明白的科學解釋,那所謂很玄的「念」,其實就是波的頻率。

這會兒,某種波的特殊頻率吸引到她的注意,要她繼續把這首歌聽下去──

「無窮花開不開?朝生暮死誰憐愛?為情痛苦無窮盡,花開花謝約死期,生生世世難相見,緣滅相隨捧頭顱回味……」

曹以柔忍不住皺起眉頭,打從心底排斥這歌,向來就對情歌免疫的她,以最強的忍耐極限聽完這首令她毛骨悚然的韓語歌。太可怕了,一整首歌動不動就死啊死的沒完沒了,她甚至忍不住懷疑,這會不會是一首相約殉情的歌?

步出漆黑無夜燈照明的長廊,曹以柔循著歌聲,一路行至後屋院落。

才一踏進院中拱門,她倏地踩住腳步,幾乎就在同一秒鐘之間,整個人被緊緊給抱住!

「……?」幸好,緊擁住她的身軀仍然溫暖。應該……不是鬼吧。

夜色中的後院內,李夫人整個人像無尾熊似的黏在曹以柔身上,口中唸唸有詞。「成妍啊,我的乖女兒,妳是亂跑去哪裡了?媽媽一直在找妳呢。」 

「李……李夫人?」曹以柔只能用中文輕聲道,怕過於嚴厲的口吻會驚嚇到精神失常的長輩。

但眼前的李夫人顯然根本不管她究竟想說什麼,也不在乎抱住的這個陌生女孩講的是自己聽不懂的哪一國話,激動的眼神中含滿期待,彷彿等待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很久。

「女兒,媽媽的乖女兒,終於,終於找到妳了。」李夫人錯把這台灣來的女生當成是自己已逝的愛女李成妍,憐愛地撫著曹以柔的散開的長髮,眼角噙著欣慰的眼淚,淚水滴下,落在曹以柔的袖子上。「對不起,對不起,是媽媽太粗心了,真的好對不起妳啊!」

對不起。這句韓語因為經常被小妹曹如娣掛在嘴邊,所以曹以柔居然神奇地聽得懂。

「外婆!您這是在做什麼?」具俊河霍地出現,也對眼前所見的景象大感離譜。

他眼底藏著歉意,神情黯然,先用眼神向曹以柔釋出抱歉。接著便立刻上前,攙扶住緊緊摟著曹以柔不放的李夫人,他溫柔地附在外婆耳畔,柔聲勸著錯認對象的老人家。

「外婆,這位是我請來的朋友,就像妹妹一樣的,請不要嚇到她了。」

「什麼妹妹?我們家成妍才不是誰的妹妹!」李夫人雖已瘋顛,但卻仍有聽懂的時候,一聽具俊河說曹以柔像妹妹,竟突然像是動了氣,馬上嚴聲喝道。「她可是我的寶貝女兒成妍,看清楚了,是要準備嫁給你當好太太的成妍哪,具女婿你年紀輕輕,怎麼比岳母還糊塗了呢?」

具俊河與曹以柔彼此相視不語,知道李夫人把他們二人都誤認了。

在失去愛女後傷心瘋顛的李夫人眼中,倆人的出現就像註定,他們明明就是李成妍和具世勳啊。

「算了,」曹以柔開口,對著正露出尷尬糗樣的具俊河搖一搖頭。「很難跟精神已經抽離現實的老人家解釋他們不願面對的事。」

「對不起。」具俊河嘆口氣,看著被外婆緊纏住的曹以柔,向她再次鄭重道歉。

「俊河哥你應該也不好受吧,不管是對你外公或外婆來說,俊河哥親生母親自殺的事實根本令他們無力招架,人就算是過世了,但悲鬱含冤的亡魂怨氣,好像也牽引著整個家族的負面情緒。」

曹以柔甚至覺得,即使連具俊河也受到影響了。她隱約察覺到,俊河哥自從來到生母位於釜山的娘家以後,眼神間總是充滿憂愁,原本就沉默的個性變得更抑鬱了。

難道,這難以補捉、飄動在他們四週的不安情緒,都是失竊的陰魄在暗地裡作祟嗎?

對了,剛才吸引她前來一窺究竟的那首韓語歌是幾時停下來的?

她感到困惑,轉過頭,李夫人的臉親暱地湊在她貼伏在耳邊的髮鬢之間,陌生的蒼老臉龐近距離貼著她敏感的肌膚。曹以柔不自在地悄悄移開目光,卻正巧迎面就望見李夫人笑咧開滿口不齊的牙,那詭異的笑容,怎會陰森地教人這麼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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