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是有沒有這麼浪漫啦!可以直接下車來演韓劇了耶,」曹家個性最活潑,最愛發表白日夢內容的小妹曹如娣望著窗外街景,哇啦哇啦興奮說道,還不忘睜著一雙對世界充滿好奇的明亮大眼,轉頭朝身旁駕駛座上的青年露出了個青春無敵的笑靨。「俊河Oba,你說對不對?」
「嗯,對啊。」具俊河眉頭深鎖,口頭上雖回應著對方,臉上的神情看上去卻心事重重。
大邱到釜山之間的距離其實不算太遠,開車的話約莫一個半鐘頭就能抵達。這一路上,具俊河總是沉默的時候居多。也真難為他了,但為了生命中重要的兩位母親與妹妹,這一趟釜山行,他是非陪著一塊兒來不可的。
平常在人前話就不多的他,為父親守喪才剛滿一年,沒想到他一心想好好守護的「夫人莊園」竟又再次遭逢巨變!才不過一夜之間,妹妹具恩芝留下遺書,與他十八年前自殺的生母選了同一棵樹上吊,就連她們死後埋於往生處的「魄」,也被有心人雙雙盜走……。
不知是突然想到什麼有感而發,具俊河的眼鏡框上竟悄悄氳著一層薄薄霧氣。
驀地,一隻手從後座伸過來,拍了拍他的肩。
「著急也是沒用,越心急就越感覺不到你親生阿母跟妹妹,」伸長了粗壯手臂的曹必魯順勢捏了捏具俊河的肩頸,幫助他放鬆心情,釋放一下連日來的鬱悶壓力。「來,讓乾舅給你安慰一下啦。」
「阿爸,你不要打擾人家俊河Oba開車啦!到時候撞到路衝鬼怎麼辦?」曹如娣白了父親一眼,拜託,這種按摩放鬆的「好康」等一下要留給她的好不好!阿爸幹嘛先搶去做啦!
「別被妳這位聒噪鬼吵到去撞電線桿才比較有可能吧。」坐鎮於後座另一邊的曹以柔出聲道。
曹如娣聞言回過頭,邊做鬼臉邊吐舌頭,「俊河Oba你別理他們,我們曹家的人講話都很不留口德,嘿嘿,當然,除了我以外啦。」
聽了曹小妹如此不害譟的「有口德宣言」,曹以柔沒再跟她搶白,只是轉頭瞥向窗外,沒一會兒,就留意到了此地街景的特別氣息。
「跟網上介紹的一樣,釜山街道上真的到處都是銀杏樹,不過這些樹……。」
「看起來跟我們『夫人莊園』的那棵女人樹有點像是不是?」具俊河握著方向盤回應。
曹以柔點了點頭,認真觀察人行道兩旁的路樹。「嗯,是有點像,可是,好像又不太一樣。」
「后后,偶這個有顆聰明腦袋的女兒,每次講話都很奧妙喔!有點像又不一樣,丟啦(對啦)!是真的有像哦。」那奧妙兩字,曹必魯還特別以台語發音來完美詮釋他心中對於二女兒的讚揚。
耳邊聽著曹必魯爽朗宏亮的笑聲,斯文守禮的具俊河也不禁咧唇淡淡笑了起來。透過後視鏡,他眼底飽含複雜的感激之情,悄悄望著陪在他身邊的曹家父女三人。
幸好這一路上有他們一家人同行,不時找話題分散注意力,幫助他沖淡哀傷心情,要不然只要一想到生母李成妍跟同父異母妹妹具恩芝失蹤的鬼魄,他一顆心就又痛又煎熬。
「我們莊園中的那棵樹也算銀杏樹,只不過是變種的銀杏樹。『夫人莊園』原本是我生母娘家那邊的家族事業之一,而我父親早年在莊園工作,負責園藝造景的設計。那一棵銀杏樹是我熱愛園藝的生母和我外公一起研發出來的新品種,後來母親偶然間認識了往返釜山總公司開會的父親,兩個人轟轟烈烈談起了戀愛,性格剛烈的母親甚至不顧家族反對,堅持要跟在我那位沒有家世背景的窮父親結婚,外公疼惜唯一的掌上明珠要嫁去外地,就把那棵他們父女一起合種的新品種銀杏樹當成其中一份嫁妝送到了大邱。另一份嫁妝,你們大概也猜到了吧,沒錯,就是『夫人莊園』。」
「喔,原來還有這麼一段,聽起來好浪漫哦。俊河Oba的親生母親真的是敢愛敢恨,當人的時候是這樣,作了鬼還是一樣沒變……。」話才脫口,曹如娣就收到二姊曹以柔冷冷射來的衛生眼,糟糕!她有口無心提了不該提的那一壺。
「沒、沒關係的,我生母……的確早就死去多年,已經變成孤單漂泊的女鬼了。」
「啊!好像到了素不素?」此時,堂堂寶奶宮壇主曹必魯揚手指了指他的豐厚胖臀,很「拍謝」的對晚輩們乾笑了幾聲,「哈哈,乾舅的屁股不太聽話,氣憋了好久,要趕快下車解放一下才行溜!」
「屁就屁啦,講什麼『氣』呀!?」唔,聞到了,好臭喔!曹如娣連忙搖下車窗。
「是穢氣。」曹以柔推開另一邊的後座車門,手捧著從大邱要來釜山之前,人雖然遠在台灣,但辦事效率一流的大姊用航空快遞寄過來給她的中文版iPad 2。才一下車,就拿起手上的螢幕畫面和眼前所見先對照一番。
臨行前,她特別上網查了一下釜山李家這邊的背景資料,剛才具俊河所講的那些內情,有部份也有出現在網上。例如一棵樹跟整座觀光莊園的嫁妝,還有富家千金和平凡園丁的愛情故事。
排完了女兒所說的穢氣,曹必魯轉過身,眼睛一亮,眼前曹以柔手上那台亮白的iPad 2上正同步播放著一張又一張和他們面前所見一模一樣的古樸景致。
「喔,金水哦。(很漂亮哦)」他豎起大拇指盛讚道。
曹如娣也趕忙湊上來,一會兒盯著螢幕,一會兒抬頭張望眼前那整排用青瓦砌成的典雅房舍。「阿爸,你是說俊河Oba他外婆家的房子漂亮?還是大姊送的這一台iPad 2漂亮啊?」
「還不是都一樣,厝金水(房子很漂亮),這台瞎米愛趴兔的相片碼金水(也很漂亮)!」
眼前的傳統韓屋佔地寬廣,氣勢雄偉的大門上鑲著一副銅鑄的獅頭銅環,幾乎快半個人高的牆墩之內,數叢盎然的綠意從圍牆窗花間隱約透出,與大門深處內死寂無聲的青瓦院落形成強烈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