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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什麼,向巧眉突然覺得一陣冷。

她搓了搓自己的雙手,唔,還是滿冷的,索性將掌心貼在唇邊呼了呼氣。

站在麵包店門口,口袋裡只剩三枚一元的銅板,連買一個菠蘿麵包都不夠。有點餓了耶,怎麼辦?

生長於單親家庭的巧眉得等到媽媽下班回家才有飯吃,媽媽白天在專賣參考書的書局工作,下了班回到家煮道菜、熱了飯以後,晚上還要再趕往家附近的卡拉OK店兼差當會計。雖然才唸小二,但善體人意的巧眉知道,媽媽離婚後,為了養她每天都工作得很辛苦,因此,從不會隨便向媽媽伸手要錢買零食。

「咕……」不爭氣的肚子哀了一聲。

她的小臉貼在麵包店的玻璃窗上,眼巴巴地張望著窗內一整櫃剛出爐的新鮮麵包。眼睛靈活地轉啊轉,幻想著,咬一口熱騰騰的麵包會是怎樣的幸福滋味呀!

「咕……」又是一聲,向巧眉睜開眼,床頭的夜燈柔柔地照著。

她摸了摸聲聲哀叫的肚皮,真的有被餓到的感覺耶。不是在夢裡,是此刻的現實生活中。很奇怪,她常常夢到這個童年時放學回家的路上,站在舊家附近的麵包店望著店內各式各樣可口麵包的場景,在夢中,她甚至連當天麵包店裡傳出來的濃郁香氣都還記得。

她從床上起身,套上拖鞋,想到冰箱找點東西吃,她移動腳步朝房門口走去。

一出房門,巧眉愣住了,怎麼……她的臥房外怎麼會出現童年的那家麵包店?

盯著玻璃窗上映著的臉龐,是她沒錯呀!可是,那家麵包店與和它相連的整排舊平房,早在十幾年前就拆掉改建成商用大樓了,今時今日的她根本絕不可能再和麵包店一同現身的!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她仍在作夢嗎?

向巧眉皺了皺眉,饑餓感仍未消失,她卻醒不過來……

透明的玻璃窗光潔明亮,清秀的她站在那兒,雙掌貼著玻璃,只能望著麵包店內的新鮮麵包乾瞪眼,如果這是夢,那就算夢到了把眼前的麵包全磕光了也依舊解不了她肉體上真正的饑餓。

忽地,玻璃窗上有新的事物吸引住她的目光,向巧眉瞪大雙眼,唇角笑開了。

隔著一條雙線道的馬路,麵包店對面是棟三層樓的獨棟建築,霓虹燈招牌寫著幾個大字:「照天旅社」。旅社門口擱著兩大盆花,一顆顆圓亮亮的彩色小燈泡已在傍晚的昏暗天色間璀燦地點亮起來。

啊,她童年時幻想著的第二個幸福呀!出爐的熱麵包排第一,旅社門口那亮閃閃的華麗小燈泡第二,當然……推開旅社大門,那個正從裡頭跑出來的小男孩也算是第二之一啦!

巧眉雀悅地眉開眼笑,轉過頭,朝馬路對面的男孩猛揮手。

「小羊!」她忘了自己此刻即便在童年情境般的夢中,也已成年了。

男孩似乎很急地在尋找什麼,沒聽到她的呼喚。

「小羊!你在找什麼?我──幫──你──」她沿著人行道跑向路口的斑馬線,準備綠燈一亮就衝過去,用盡全力喊著,熱心地想幫童年好友的忙。

已經喊得那麼大聲了,但男孩還是沒理她,轉眼消失在人潮跟車陣之間。

巧眉很迷惑,他為何跑得那麼匆忙?是不是又為了要躲避他酗酒父親的追打?她會特別和他投緣,多少也跟彼此都是單親孩子有關吧。她依稀還記得,自從他母親燒碳自殺了以後,他父親酗酒的情況日益嚴重,他臉上身上更是三天兩頭就帶傷……

隔沒一會兒,男孩瘦弱的身影再次出現於旅社門口,只見他邊跑邊喘,滿臉驚慌。

運動細胞不差的她也跟在後頭跑,「小羊!等一等啦,你有聽到嗎?是我啊──」

男孩飛也似的跑進旅社,巧眉也想尾隨著一塊進去,但身子才一碰到彈簧門,就像被某種極強的電力給彈射回來,她哇叫一聲,一屁股跌坐在旅社門口。

忽地,「轟」的一聲劇響,地面震動了幾下,她感覺眼前驀然一黑,全是灰煙。

她頭仰得偌高,吃力的,想喊出聲,但,男孩的名字卻像忽然從她腦海中被抽掉了一樣,她張開嘴怎麼樣也喊不出來了!

旅社的門窗全被震碎,濃烈的黑煙和火舌凶猛竄出,建築體中又是一陣零星的爆破聲。失……失火了!是旅社失火了!

在烈燄之中,男孩駭叫著狂奔而出,他渾身著火,瘋了似的一直吼叫!小小的身軀彷彿成了易燃物,惡火狂肆地在他身上狂燒亂竄,火勢一發不可收拾。

一股混著腐臭的焦味鑽進巧眉鼻中,男孩渾身上下都置身於熊熊火海中,她抓起書包,想也沒想撲上前便想替他拍滅惡火,但他卻揚手撥掉,驚駭的眼神忽地露出凶光,轉頭朝她一吼,鬼火般的火燄向她面前一刮,下一瞬,瘦弱的身軀突地像鞭炮般從裡面炸了開來,火舌瞬間飛襲,將他困在其中凶猛燃燒!

「不要!小!羊!」最後一霎,她終於喊出聲來,把喉嚨都喊破了。

向巧眉渾身冷汗,總算從惡夢中甦醒過來。

瞪著床頭溫柔依舊的夜燈,她咬著唇,壓抑著,雙手摀住臉,忍不住還是哭出了聲。是小羊,是她幾乎快忘了的、已逝的童年玩伴。

恍然明白,那一臉蒼白,瘦弱沉默的小男孩是誰了,原來,「他」就是小羊。

是小羊來找她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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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歐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