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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攝影接案的工作性質常需四處走南闖北,出門在外的三鬼遼一,對於吃住其實並沒有那麼挑剔,有時候忙起來,一整天沒進食半口米飯、兩三天沒躺下來睡覺的操勞記錄都曾發生過。

所以即使身處異鄉,住宿問題對於他而言,也不過就只是個能讓自己兩腳放平、躺下閉眼的地方罷了。

穿過民宿主人簡單清幽的後院小花園,三鬼遼一拿出感應鑰匙,對準民宿地下室的入口感應裝置,「嗶」一聲,門鎖自動開啟,他踩著輕鬆的步伐走下石階,終於回到他短暫停留巴黎兩週期間的溫暖小窩。

雖然他的心是溫暖的,但在六月的春天時節,這地下室若以一般生活於亞熱帶環境中的標準來說,動輒攝氏10度上下的室內溫度,其實真算是滿冷的。

更尤其,百年以上歷史的拱廊街地底,肯定會因為各種「不可抗因素」而變得比其他建築物的地下室還要陰涼寒冷……

這家拱廊民宿的主人,將地下室的生活空間規劃成三間大小不一的套房,可提供不同人數組合的旅遊者適合的住宿選擇。除了一房一套的衛浴間之外,餐廳、客廳、廚房和洗衣間則需與其他入住者共用。

比起酒店式管理的冰冷疏離感,對於想適度保有個人隱私空間,偶爾又能跟世界各國的朋友建立友善關係的三鬼遼一,他最理想的落腳處當然首推民宿了。

一打開房門,他語氣平淡,抖抖肩膀,習以為常道:「今天好像特別冷呢。」

當然……特別冷,那是因為他沒看見,此刻也朝房門口簇擁而上、互相使用語言暴力及「靈體暴力」的各方亡靈!

還不快讓開!不知道我是誰嗎?

個頭雖不算太高,但身型略顯福態,光瞧氣勢就夠令人退避三舍的亡靈,對著擋在三鬼遼一房門口攔阻其入內的拱廊街地主亡靈發出不滿的暴吼。

但那些不懂得看臉色的地主亡靈就只像機械似的搖頭晃腦,不停碎碎唸。

這裡是我們的地盤……這裡是我們的地盤……

才剛暴吼完,手上拽著從黑背心口袋內掏出來的懷錶,身穿整套黑西裝的胖叔叔亡靈,眼神銳利地瞪向阻擋在他面前的「低階」亡靈。

你們的地盤?開什麼玩笑,在我大仲馬的創作裡,這整個法蘭西都是我的世界!我的地盤!

此時,另個始終默默站在大仲馬亡靈身後的靈體,皺著眉,一臉擔憂地低聲問:

父親,您是不是又喝醉了?怎麼老愛從先賢祠溜出來四處亂逛呢?

大仲馬亡靈氣得吹鬍子瞪眼睛,醉熏熏的靈體散發出陣陣酒氣,在原本死氣沉沉的先賢祠地下墓穴「同類」中,向來是出了名的氣氛製造者。

兒子啊,這幾個不知道從哪蹦出來的冒失傢伙,居然無視我!你快告訴他們你父親大仲馬是誰,天哪!沒想到這片法蘭西的天空底下,居然還有不認識寫了《基督山恩仇錄》和《三劍客》的大仲馬!?我可是死了以後,光榮地被法國總統請進先賢祠的亞歷山大‧大仲馬呀!

只見一臉鬱鬱寡歡的小仲馬亡靈邊攙扶著一喝醉就情緒特別高亢的父親,另頭則不住地彎身向周圍的拱廊街地主亡靈連聲說抱歉。

對不起,打擾各位了,對不起,打擾各位了……

然而,這群地主亡靈就像是跳針的唱盤,頭腦整齊晃盪著只重複同句話:

出去!這裡是我們的地盤……出去!這裡是我們的地盤……

被世人冠上大文豪尊榮的大仲馬亡靈,豈受得了如此被無視的羞辱,暴跳如雷地命令在他眼中看來實在太軟弱的兒子:

窩囊傢伙,你到底是誰的兒子!不准跟他們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絕對不准道歉!一個字都不許說!

「吵死了,你們那邊安靜點行不行!」早就關上房門,躺在床上打電話的三鬼遼一突然大喊了聲。

這麼一喊,所有聚集在他房門裡裡外外的各方亡靈,全都怔怔然不吭腔了。

「是嗎?你身邊沒人在聊天,那怎麼聽起來有那麼多雜音?」三鬼遼一問。

對……對不起……

連不小小心干擾到還活著的人,多愁善感的小仲馬都滿懷歉意……

不准道歉!警告你,不准跟這屋子裡所有無視我們父子的人跟鬼道歉!

「對啊,可能是有人正在想我,或者在臭罵我吧,」三鬼遼一摳了摳耳朵,自我解嘲地對電話那頭的人笑道:「哈哈,不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耳邊會那麼吵。」

望著躺在床上和朋友開心鬥嘴的三鬼遼一,小仲馬亡靈原本就很憂鬱的臉龐,突然變得更加陰鬱悲傷,凝滿眼中的淚水,像蠟滴似的大滴大滴淌落滿臉,一字一滴淚,泣不成聲訴說著自己《茶花女》小說中的句子:

妳想給我製造的痛苦,只是妳對我愛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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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歐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